」
顧景舟倒也能伸能屈,只恭敬回道:「臣無事,殿下不必自責。」
太子屈指輕輕敲著桌面,狀似無意地發問:「方才,你們二人因何事爭執?不妨說出來,讓孤為你們主持公道。」
顧景舟顯然并不領情,臉色難看:「這是臣的家事,臣自會處理妥當,便不勞殿下費心了。」
太子聽罷,雖神色平靜,但手指敲打的速度卻快了些。
片刻后,他轉頭沖我笑瞇瞇道:「蕊姐姐,你來說。」
我正要回話,顧景舟卻搶先道:「殿下,您既已醒來,可否容臣帶內子回家,蕊娘她離府已久,臣甚是想念,還請殿下準許臣夫妻團聚。」
此話一出,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身體不自覺微微顫抖,一旦回去,顧景舟必不會讓我再輕易出來。
他不愿和離,大抵是怕擔上拋棄糟糠之妻的罵名,而我,將不得不與他們二人糾纏不停,從此活在怨恨憤懣之中,最后困死在深宅里。
我緊張又害怕地看了太子一眼。
他依舊一言不發,薄唇緊抿,手上的碧玉扳指被他轉了又轉。
隨后,他朝我比了個手勢:「蕊姐姐,你想回去嗎?」
我趕緊搖了搖頭,無聲地對他說了四個字:「我想和離。」
他撥弄扳指的動作忽然一頓,神色莫測地看向我。
見太子不理他,顧景舟又沖我義正詞嚴道:「蕊娘,我知道你與殿下交情匪淺,但你已為人婦,需恪守婦德,莫要惹人非議。」
他這是在敲打我呢。
未等我出聲爭辯一二,耳邊卻已響起太子的冷哼:「呵!」
他諷刺地勾起嘴角,神情凜冽:「可孤著實喜歡蕊姐姐做的藥膳,是孤非要讓她留下來的,與蕊姐姐何干?顧卿倒是會胡亂攀咬。
」
「更何況,如今你也算是抱得美人歸,想來不甚寂寞,何須讓蕊姐姐回去,白白惹來一堆麻煩。」
「殿下,蕊娘是臣的妻,從未有麻煩一說。」顧景舟這會反倒想起我的身份來了。
「顧卿,你怕是會錯意了,」太子眼神涼薄,似笑非笑道,「孤是想說,蕊姐姐回去,即便她不愿爭風吃醋,怕是也要惹得一身騷,日夜不得安寧。」
顧景舟意欲反駁,可太子卻已失了耐心,他倏地往我懷中一倒:「蕊姐姐,我頭疼,你快扶我回去。」
一聽太子身體有恙,藏在暗處的宮人立刻呼啦啦現身了一大片。
人群迅速將我和顧景舟隔絕開來,我與他冷冷相望,再不復往日溫情。
7
八皇子被殺后,老皇帝氣到臥病不起,太子監國,他欲要下旨,讓我與顧景舟和離。
卻被我阻止了。
他著實不必牽扯到臣子的家事中來,顧景舟雖私德有虧,但的確是不可多得的良才。
而且,我也并非全然束手無策,或可借林瑯之手促成和離。
眼見太子逐一清算,血洗朝堂,林家自知大難臨頭,求助無門,竟求到我頭上來了。
我煩不勝煩,或是被太子瞧出了些什麼,一日他問我,可是在為林家之事煩擾。
我端著藥膳,點了點頭。
室內昏暗,跳躍的燭火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他淺笑翩然,瓷白的手把玩著青花碗,饒是山中野茶,也被他喝出了瓊漿玉液的風流和氣度。
「林家啊,」他面上一派肅殺之意,語調森寒,「當初八皇弟仗著父皇偏愛,可把孤害慘了,讓孤在別苑中受盡了折磨,若非蕊姐姐相救,如今孤的墳頭草都七尺高了,林家為八皇弟出謀劃策,孤怎能咽下這口氣呢。
」
我安靜地待在一旁,并未說話,他不愿意放過林家,我亦能理解。
當年,太子被廢之后,被囚禁在別苑中,守衛森嚴。剛回到京城時,顧景舟既見不到太子,也聯系不上太子的舊部,我便買通了別苑的下人,混進去做了灑掃婢女,這才見到了人。
那時他已被折磨得神志不清,身上傷痕累累,八皇子在他飯食中下了大量的五石散,使他染上了藥癮,成了瘋子一個,無人愿意靠近。我便自請近身伺候,一邊照料他的飲食起居,一邊向外傳遞消息。
養傷還是小事,關鍵是他如何能恢復神智,以及戒斷藥癮。
那段時間真的難捱啊,他盡管憑著強大的意志力在保持清醒,但八皇子的人依然在暗中監視,他不得不吃下那些有毒的飯食,裝瘋賣傻。為了戒斷五石散,他藏了一把匕首在袖中,一旦藥癮犯了,他便在大腿上扎上一刀,抑或是沉入水中,用窒息的法子逼自己對抗藥癮。
置之死地而后生。
大約過了半年之久,別苑的人,漸漸都換成了太子的人,他也成功戒掉五石散,著手謀劃東山再起。
其實他也只比我小半歲,卻非要喚我姐姐,我曾表明過我的身份,提醒他尊卑有別,但他并未搭理。在相依為命的日子中,他私下里喚我姐姐,我尚能安心接受,但在他召集舊部后,人多口雜,再怎麼以姐弟相稱,終歸是要避嫌,在陪他走完這段難熬的時光后,我也悄悄退下了。
恰逢此時顧景舟經商失敗,我便替他打理生意去了。
我一時沉浸在過往的回憶中,太子喚了我好幾聲,我才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