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球瞬間失了力，化作一團黑煙，很快就消弭無痕。

柏久帶著阿姚從大道另一頭走了過來，阿姚大聲喊道，“漓沅，漓沅，你怎麼了！先生，你救救他……”

柏久一抬手，招來河里的水。河水化作輕盈的水柱涌至半空中，隨即重重落了下來，砸在水車上。水車瞬時被砸碎，轟然倒塌，水車底下擺放著的香燭一應物事也被沖進了河里。

黑龍哀傷地看了阿姚一眼，隨即一擺尾巴沖出了牢籠。老和尚胸口一震吐了一口血，一言不發，追了過去。

幾人順著蜿蜒的血跡一路尋了去，再見到漓沅時，阿姚有些吃驚。它已經化作四腳小蛇的模樣，半尺來長，拖著長長的尾巴匍匐在腥臭的陰溝里。渾身都是傷口，在污水中翻滾著，一邊痛苦地哀嚎著。

阿姚突然覺著漓沅有些可憐，她從未見過漓沅這麼狼狽的樣子，不禁有些心疼。

雖然漓沅素日里看著不著調的樣子，可他在歸來居也算勤勉，里里外外都收拾地利落干凈，也沒給他們惹什麼麻煩。怎的，就落到了如此地步。

“先生，漓沅這是怎麼了……”

“你有沒有發現，他的怒氣都是朝著水車和水車附近的人去的。”

“他和水車有什麼仇？”

“這，恐怕只有這位大師才能解疑了。葛彼之竹，漁父之梭，雷氏之劍，大師恐怕是想助他成龍吧。”

“罪過，罪過，都是冤孽啊！”老和尚捂著胸口，滿臉悔恨。

6

他倆的淵源，還得從數十年前說起。

漓沅本不是蛟，是一條驪龍。天生地養，孕育于合浦之淵。

時人盛傳，南有合浦，北有于闐。

珠雄于此，玉峙于彼，以寵愛人寰之中，而輝煌廊廟之上。一時珍珠美玉為人爭相購買，是周身裝飾的極佳之物。

合浦之淵在極南，盛產珍珠。因著名聲在外，常有采珠人不顧生死入水拾撿些蚌回去。運氣好的，剖開便能得了又大又圓的珍珠，一朝致富。

漓沅性子一向懶散，閑來無事便躲在深淵睡大覺。他素來脾氣極好，若有采珠人驚擾，也只是往水底崖壁間躲遠了些。

那年的四月十二，也是小滿。

掌管合浦水域的是一條小白龍，與漓沅交好。那日漓沅受小白龍盛情邀請，說是采珠人得了一顆螺珠，準備在小滿這日進貢給他，漓沅便去水邊與小白龍看了場熱鬧。

祭祀完畢之后，小白龍一時興起，便與漓沅打賭，“你若是輸了，就得代我掌合浦風雨，容我在外逍遙幾年。若是贏了，螺珠便歸了你，我絕無二話，怎麼樣？”

那螺珠通體漆黑，如同一顆種子一般，可千變萬化，有百般奧妙。漓沅起了好勝心，就應了這場賭約。

倆人以數壇子蓬萊千日眠相斗，誰先喝醉誰輸。小白龍喝了一壇千日眠便醉得不省人事，漓沅也暈乎乎的，收了螺珠便晃晃悠悠往水中潛去，還未回到水底的洞穴就已經沉沉睡去。

素來小滿祭祀當日，采珠人唯恐驚擾水中白龍，都是閉門一日，無人下水，這也是代代相傳的規矩。

那日也是巧了，一個姓喬的采珠人家中妻子生了重病，為了籌錢給妻子治病，他趁人不備偷偷入了水。

采珠人入水不久，就遠遠看見昏暗的水中有一團光，那光柔和得很，順著水一起一伏，像黑暗中一盞燈，他鬼迷心竅就朝著光游了過去。

游至跟前才嚇一跳，這哪里是光，分明是一顆碩大的明珠。而這明珠，是長在一龐然大物身上。那龐然大物閉著眼，呼吸均勻，睡得極沉。

采珠人嚇得魂飛魄散，想起了合浦流傳已久的傳說。相傳合浦之淵有驪龍，驪龍頷下有珠，可值萬錢。

若是平日里，采珠人定然不敢造次，趕緊逃了。可那日他一想到家中臥病在床的妻子，還有嗷嗷待哺的幼兒，便顧不得許多，強忍了心中恐懼，偷摸潛過去將驪龍頷下那顆明珠給取了下來。

待采珠人回到家中，興沖沖與妻子說起此事后，妻子大吃一驚，將他好生訓斥了一番。

“驪珠乃驪龍頷下的寶物，與凡人相比，驪龍是何等厲害，神靈一般的存在。也虧得它是睡著了，你才能帶著寶物毫發無損離開。它若是醒了，自然是要來尋仇的！”

采珠人回過神來以后，被嚇得癱坐在地，不能動彈，手中的驪珠也不知不覺滾了出去，嘴里只驚恐喊道，“那可如何是好……”

家中幼兒仍在懵懂學步，聽著父親母親的話，覺著好玩，趁父母不注意，舉著路邊尋來的石頭挪至跟前，朝著那發著光的珠子砸去，一下，兩下，三下……

“砰”的一聲，盈盈明珠瞬間被砸得四分五裂，化作無數細小的碎片。而沒有人注意到，那些四處迸飛的碎片，濺到了采珠人幼兒的身上，隨即悉數沒入了他的肌膚之中。剩下的碎片也像是受到了指引，悄無聲息進入了幼兒的身體。

也就在此刻，霎時地動山搖，沉睡在深淵中的漓沅被一陣劇痛驚醒，發現驪珠被毀，發出了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