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一顆黑色的種子。男子興沖沖回頭將種子撿了起來,揣進了兜里。再回頭,就見阿姚舉著刀站在跟前。
“嚇,這位姑娘,不過是借貴寶地睡了一覺,罪不至死吧?”
阿姚目光沉沉,舉刀不語。
“說起來,還得謝姑娘救命之恩,那日若不是躲進了姑娘袖中,小爺我定然又要被那老禿驢給捉了去。”男子說完連忙四下張望了一番,拍了拍胸口,“還好,還好,那老禿驢沒有追過來。”
阿姚這才明白,那日碰到的老和尚定然是在追這黑衣男子,而黑衣男子為了避難,化作種子藏入了阿姚袖間。
和尚會追誰,妖,鬼,怪?瞧這鬼鬼祟祟的行徑,定然不是什麼好人。
阿姚握緊了手中的刀,氣沉丹田,“先生,快來救我!”聲音劃破了歸來居的寧靜,窗欞上的紙人也被驚得抖了抖。
歸來居的后院涼亭里,一桌,一椅,一壺茶。
柏久坐在椅子上,阿姚站在身后,墻頭還趴著一只不知哪兒來的野貓,儼然是三堂會審。
黑衣男子蹲在地上,被三雙眼直直盯著,神色有些不自在,“誤會,誤會,一場誤會。”柏久這麼一尊大神鎮著,饒是他素來肆意慣了,也不敢撒野。
“阿姚,你先把刀放下,小心別傷了自己。”柏久朝阿姚示意道。
“啪”的一聲,阿姚把刀拍在了桌上,往前逼近了一步,“說,你是何人?”
男子看石桌現了些裂痕,肩膀抖了抖,立馬一五一十將緣由道了出來。
3
男子喚作漓沅,本是青峰山下一尾蛟。
別的蛟要麼通身黑色,要麼全是白色,唯有他黑色的身子上摻雜了星星點點的白色,如同錦緞一般,怪模怪樣的,常常被同類恥笑。
蛟類,都以化龍為畢生夙愿。他卻不然,自有意識開始,就在河川底下潛著。每天晃晃悠悠混吃等死過日子,閑來就躲在池塘河川里睡大覺,日子倒也自在。
數百年前,偏生不知從哪兒跑來一個小和尚,將他從暗無天日的河溝里尋了出來。起初,和尚只是坐在河邊,日日苦口婆心勸他好生修行,早日化龍。他不耐聽他念經,一擺尾巴就走了。
后來,和尚許是看他冥頑不靈,索性將他捉了,封印在一塊五色斑石里頭。這些年,小和尚帶他去了許多地方,小和尚也變成了老和尚。他在和尚手里吃了不少苦頭,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那叫一個苦不堪言。
就在前些日子,他趁和尚不注意,好不容易才逃了出來。哪知老和尚好似在他身上放了一雙眼,他走到哪兒,和尚也跟到哪兒。好幾回,都差點將他又捉住了。
“老和尚為什麼要捉你,也不殺你,真奇怪啊。”阿姚印象中,和尚都是慈悲心腸,一心向善的。
“我哪兒知道,也不知道上輩子造了什麼孽哦,真的是陰魂不散。”
“說不定就像他說的,是為了讓你早日化龍?”阿姚揣測道。
“化龍?阿姚姑娘,你可知道蛟化龍有多難,勤加修行就不說了,還得經歷數道雷劫,這才能潛江入海,化為真龍。”漓沅仿佛聽見什麼天大的笑話一般,指了指自己,索性一屁股四仰八叉坐了下去。
“你再看看我,像是那樣的人嗎?再說了,他是咸吃蘿卜淡操心,自己不修行管我作甚?”
漓沅攤在地上,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光蹲在那兒都懶懶散散的,一身骨頭架子隨時要拆開倒地似的。
“他都帶你去了哪兒?”柏久突然出聲問道。
“唔,記不太清了,他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對著我念經了,也不知道他念的哪門子經,聽了幾十年聽得我頭疼,只覺著骨頭都要裂開了。啊,我只記得,在雷州、葛地停留了比較久。”
“雷州,葛地啊……”柏久了然,端詳了漓沅一番,隨即拍了拍阿姚的頭,“我家阿姚真是越來越聰明了。”
喜滋滋的,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
漓沅掏了掏耳朵,“什麼,你說什麼?”
“過幾日你就知道了。”柏久心情頗好,臨走之前難得多解釋了一句。
剩下阿姚和漓沅面面相覷,半晌摸不著頭腦。
隨即,漓沅在歸來居住了下來,說是為了賠阿姚的種子還有損壞的石桌,得老老實實干幾天活先。劈柴、挑水、磨豆腐,買菜、刷碗、記賬本,陀螺一般忙得團團轉,卻不敢有半句怨言。
阿姚倒閑了下來,日日抄著手像個無良監工似的,只需后廚揮揮鏟子就行了。
還沒等老和尚找上門,漓沅又出了事。
4
四月十二是小滿,城里的人都在忙著準備祭三車——水車、油車和絲車。婦人們相約著去田野間采了苦菜回來,清清爽爽一拌,就是桌上一道風味十足的小菜。
阿姚也挽著籃子去湊了個熱鬧,可她自小跟著柏久沒吃過苦,不說錦衣玉食,倒也算得上是衣食無憂,珍奇的食材看了不少,卻壓根分不清哪根是苦菜,哪根是喂豬的野菜。
索性看著長得順眼些的,就都薅了些帶了回來。
回來把籃子一扒拉,聽鄰居王大娘一一介紹才發現,除了苦菜之外,還采了好些野菜,酢漿草、野薄荷、菊花腦,婆婆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