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她嫁給他，還是他被她收入后宮中，都是好的。

夕陽的光芒只剩一線，他騎著馬，已經遠遠地看到了京城的大門。

蕭無祁進城的時候，宮里的喪鐘剛敲過第九下。

（完）

知我意番外：人間白頭

1

蕭無祁去看了周蔚生前收養的那個孩子。

周寧星有一雙沉著又銳利的眼睛，很像那場變故后的周蔚。

她說，從前三年，周蔚每次出宮，都會過來這邊陪陪她，教她文韜武略，治國之道。

「我很感激母皇，是她救了我的命。一開始我聽說她要找的是男孩，所以害怕得要命，希望自己能瞞一輩子。我不是想做皇帝，只是不想再回到之前的地方。但沒多久，她就發現了我是個女子。」

「我以為自己還是要被送走了，可是沒有。她專門出宮來見了我一面，告訴我，女子也沒有關系，女子也可以做皇帝——比如她。」

周寧星說得很慢，嗓音里裹挾的悲傷帶著巨大的力道砸過來，在昏昧的天色，蕭無祁忽然頭暈目眩。

他啞著嗓子道：「是，我就是來接你去做皇帝的。」

「你母皇生前留下了一道圣旨，詔立你為太子，三日后登基。」

馬車骨碌碌碾過長長的宮門夾道，一路上，蕭無祁都抱著劍寂靜無聲。

周蔚的靈位已經在宮中擺了六天，明日就要下葬。朝中幾日無君，難免有人蠢蠢欲動。

昨日，他站在高高的臺階之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把淮安王血糊糊的腦袋扔在地上，在眾人各異的目光中冷然道：

「朝中不可無君，先皇去時已有安排。如今大周江山穩固，百姓安寧，容不得異心。

」

終究沒有人再說什麼。

有周蔚的遺詔在，何況忠勇侯一脈，加上丞相陸知風和蕭家都鼎力支持，周寧星順利登基成為新皇。

她即位后，第一件事就是下旨，封蕭無祁為大周護國將軍。

2

等一切都忙過去，蕭無祁才終于有空想起周蔚。

也并不是他之前沒空想，只是不敢。

刻意封存的記憶只是撕開一小道口子，巨大的痛感就足以排山倒海而來，一瞬間吞沒掉他。

他第一次見到周蔚，是在十三歲那年。

作為太子的武伴讀，他跟著進了御書房，一眼就望見窗邊拎著點心盒，一身紅裙，明艷張揚到極點的小姑娘。

但那盒點心是給寧桐送的。

從那天起，他就很不喜歡寧桐。

之前淮安王府被抄家，寧桐被關進天牢后，蕭無祁曾去看過他一眼。

原本溫和儒雅的淮安王世子瘦脫了形，見到蕭無祁時，一下子就變得惡狠狠的，咬牙道：「你有什麼好？」

蕭無祁冷冷地看著他。

「這麼大的事情，周蔚她不肯告訴我！她不肯信我，卻輕而易舉就相信了你，還把江山性命都交到了你手上，憑什麼？」

他的眼睛隱在暗處，目光在空中拉扯出一片怨毒的情緒。

蕭無祁面無表情地說：「因為我蕭家三代忠臣，而你們淮安王府狼子野心——寧桐，你爹與人勾結，殺了周蔚的父母和哥哥，你憑什麼覺得他該相信你？憑你的厚顏無恥嗎？」

寧桐像是被人踩住了死穴，一下子臉色慘白。

好半天，他才語帶怨恨地說：「我以為她死了！我以為她三年前就死了！」

氣勢卻已經低了下去。

蕭無祁盯著他，冷笑一聲：「她若是死了，豈不是趁了你的心意？」

「周蔚再也不會信你，也不會喜歡你，她現在要成親的人……是我。」

但其實，他始終不能確定周蔚的心意。

從前的她，是個天真活潑的小姑娘，只是那時候的她，滿心滿眼都是寧桐。

但蕭無祁滿心滿眼都是她，以至于在周蔚的及笄大典上，他一眼就認出那不是她。

他把早就準備好的金步搖給了周蔚的哥哥，讓他回去把東西帶給周蔚。

面前的太子嘆了口氣，伸出手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知道你的心意，但……蔚蔚和寧桐已經定親了。」

蕭無祁沉聲道：「我知道。」

那時候的他無論如何都沒想到，命運的無常，竟會讓自己也有了與周蔚成親的機會。

更沒有想到，只差著半日，他就連周蔚的最后一面都沒見到。

3

「蕭將軍。」

蕭無祁回神，轉過頭，周寧星就站在他身后，目光中帶著一絲嘆惋之意。

這些天，他又出了趟京城，幫周寧星平了粟州一帶的戰亂，而后回京，請旨再去北疆。

「其實……如果蕭將軍愿意的話，我可以下旨給你賜婚。」

周寧星定定地望著他：「母皇最后一次出宮來看我時，特意叮囑過，倘若蕭將軍有心上人，男未婚女未嫁——」

蕭無祁打斷了她：「不必了。多謝皇上好意，臣此生已再無成親的打算。」

沉默半晌。

蕭無祁低聲道：「明日臣便要出發去北疆，倘若京城有事，皇上只管找陸丞相和忠勇侯便是。」

「如果解決不了，下旨召臣回京便是。」

他望了一眼天邊的彎月：「時候不早了，臣先告退出宮了。

」

蕭無祁轉身走了幾步，周寧星忽然又在身后叫住他。

「蕭將軍。」

蕭無祁停步回頭，望著她。

「母皇那次出宮來見我時，曾經說過，讓我不必把蕭將軍當做臣子，大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