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這個月我漲了薪資,比別人多出一倍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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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現每次我覺得稍稍安穩些了就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導致我無論什麼事都會抱著最糟糕的想法去看待。
時間一久,很累的。
所以我告誡自己看開點,勸人勸己都這麼說。
可是,現在真的已經在慢慢變好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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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學著給陸執燉了雞湯,前面我的廚藝挑戰都失敗告終,黎音說這是最簡單的了。
我按照法子一步步來,還加了黨參枸杞,一點都不敢偷懶地盯著火。
黎音笑我不用那麼認真,可我是下了決心的,決心要給陸執煮一碗湯,我煮的,能喝的,湯。
我眼巴巴地守了三個小時,沒失敗,我嘗了,黎音也嘗了,是好喝的。
最后端去房間的時候,陸執居然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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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督軍府上下找遍了,又去找了馬副官,馬副官立刻派了人出去,我還去了胡同,去了陸執父母的墳地。
去了飯店,去了茶樓,去了碼頭。
我想不到陸執還能去哪兒。
他也根本去不了哪里,我到處找,到處找。
腦子里莫名想著。
陸執是一定得喝上我親手煮的湯的,更何況,冷了又不好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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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絡繹不絕的大街上,不知還能去哪個方向。
我很怕他就這樣死去了,我很怕他也這樣死去了。
可我怎麼也沒想到,最后我會在宋家找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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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頭都要落了。
他就坐在從前的院子里,穿著那套深綠色的軍裝,靠在長椅上,望著那邊的棠梨樹。
我恍惚著試探地走過去,太不真切,他像是完全好了的樣子,容光煥發,眼神里的堅韌與神氣通通都回來了。
只是這段時間他瘦了太多,下頜角依舊是瘦削的,嘴唇也干燥蒼白。
他轉頭看到我時,并不意外,反而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輕緩問:
「來坐嗎?」
他對我笑著,夕陽的光打在他臉上,眼睛里也盛了那縷光,和煦耀眼,笑容明亮得讓人挪不開視線。
目光、神情都是那樣的溫柔,根本看不出他是平常那般冷漠的人。
我忽然愣住了。
后知后覺地想到,或許陸執,本應該就是這樣溫柔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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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不記得我有多久沒坐在這個院子里。
對面的柴房,柴房前面的老水井,還有從前我晃著腿坐在上面看陸執做事的石頭臺階。
我總和孩子們在這里踢毽子跳皮筋。
一切都那樣熟悉,卻久遠得像是上輩子的事。
那邊的棠梨樹被風吹落了許多的枯葉。
清風寂寥下,陸執和我都不動聲色地坐著,我們彼此無言,更像是不舍得破壞此刻的靜謐。
「在想什麼?」我問他。
陸執伸出了手,什麼都沒摸到又收了回來。
「我在想很久以前那個問我疼不疼的人。」
風太冷了,不知不覺就吹紅了眼。
他微抬起下顎,迎著風,目光長久地落在樹上,眼神中仿佛回憶著什麼,他哽咽道:「我現在想回答她……」
「疼,疼得很。」
疼嗎?
疼啊。
風帶過,天上的云似乎都被吹散了,只剩下蔚藍蔚藍的天,美卻孤寂。
「我們回去吧,好嗎?」
「我給你燉了湯,我保證,這次是能吃的。」
「海棠開得比棠梨好看多了,我們回去看吧。」
「我多陪陪你,我會多陪陪你的……」
我們像是回到了以前,我一句又一句地不厭其煩地說,他卻總不回話。
「要不要許個愿,許愿你會好起來?你一定會好起來。」
「好。」他輕聲道:「我許愿,安然無恙。」
安然無恙。
風怎麼這樣冰冷冰冷的,吹得人偏偏比清醒的時候還要清醒。
「會的,你會安然無恙的。」
陸執笑了,不再說話。
如果真的能許愿,我能不能為陸執許一個啊,我有這個資格嗎?讓我為陸執許一個吧,下輩子別這麼苦了好不好。
「你很喜歡棠梨嗎?」
「喜歡啊,喜歡……喜歡得都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也不知道坐了有多久,久到陸執的氣息都弱了,久到我叫陸執的名字他也聽不見了,久到他的頭忽然倒在了我的肩膀上再也不動了。
我才終于哭了出來。
那邊的棠梨還一如往常般的模樣,只是秋風實在無情,什麼都沒能留住。
「陸執。」我叫著他的名字,還是那麼地悲傷。
我如釋重負地說著。
「陸執,我還是喜歡吃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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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久以前。
落日余暉下,映襯著天邊大片大片紅的似火的夕陽。
秋風徐徐,熟睡的女孩靠在少年的肩頭。
少年目光如炬,堅定地望著一個方向,半晌才回過神看向夢囈的女孩。
他笑著笑著笑容就淡了下來,他問她:「宋安然,你能記住我幾年?」
看著女孩的模樣,他落寞地自問自答:「又或許,沒幾天就忘了……」
他記得的,她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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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副官照陸執囑托,把當年他與父親簽訂的聘我為妾的婚書還給了我。
喜今日赤繩系定,珠聯璧合。
卜他年白頭永偕,桂馥蘭馨。
上頭只有仿我筆跡所簽名字,陸執沒簽。
原來,我從來也不是他的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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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督軍府和宋家的祖宅都賣了,還是和母親住在了胡同里。
又以陸執的名義把錢都捐給了福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