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舉起手中的彎刀,直接刺中了我的肩膀,我匍匐在地上,發出痛苦的抽氣聲。
外面正好響起亂七八糟的槍聲。
看管我的日本人也罵著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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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重新站起來的,可肩膀上的傷口太疼,努力過后,我沒再掙扎了。
可笑的是,我發現放棄掙扎后,居然就不怎麼疼了。
外面有好大的槍聲和哭喊聲。
我剛按住傷口坐起來,就看到佐藤慌亂地跑進來,直沖向我。
他狠狠一把將我拽起,用匕首抵住我的脖子,警告我別動。
緊接著渾身是血的陸執也進來了。
他望向我,瞳孔緊縮,死死盯住。
「佐藤,你的國家已經將你拋棄。」
佐藤無所謂地笑著,匕首刺進我的脖子里:「我是大日本帝國培養的軍人,我從來不怕死,就算我死了,日本占領上海也是遲早的事。」
「不過陸執,你的太太得陪我一起去見天皇陛下!」
他的匕首瞬間深了好些,我感覺脖子上涼颼颼的,很痛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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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同時響起的槍聲,佐藤也倒在了地上。
我眼神模糊地望著對面向我拼命跑來的陸執,他眼睛里泛著血色。
唉。
我由衷地嘆了口氣。
別哭啊,陸執,別為我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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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緊緊捂住脖子,血還是汩汩不停地涌出來,陸執也沖過來幫我按住,半天才堪堪止住。
我這才看清,外面早成了尸海,人差不多都死光了。
我緊緊拽著他的衣角,聞著燒灼的尸體味道,胃里一陣翻騰。
「馬副官馬上就來,馬上就來。」
他怔然地說著,更像是在安慰他自己。
我感覺他在慌,甚至那槍都沒打中佐藤要害。
佐藤甩著腦袋站起來大笑:「沒子彈了吧,陸督軍。」
陸執黯下眸子,舔了舔滲血的唇角,他毫不畏怯地站起身,抻了抻身上凌亂的軍裝,陰冷冷地回答。
「我們中國軍人,從來不會認輸。」
他們互相肉搏,打得不可開交。
我艱難地張口呼吸著。
轉頭看向門外時,居然看到有個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我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是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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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怎麼會在這兒。
奈何我一點力氣都沒有,張大了嘴,卻絲毫聲音也發不出來,就連視線也變得模模糊糊的。
他緊盯著那兩個人,眼里充滿著恨。
當他們扭打在一起時,爹爹提著手里滿是鮮血的尖刀走了過去。
不行,不可以!
他抬起尖刀,刺中了其中一個人,那個人發出痛苦的哀嚎。
爹爹呆呆地在原地站了會兒,陸執目光復雜地望著他,他們對視著。
那把尖刀刺中的是佐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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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回頭叫著我的名字,在跑向我。
我親眼看到佐藤像是打不死的小強一般咬牙抽出自己身上的尖刀站起來,猛然刺向陸執。
爹爹也看見了,他嘴里罵著「操你個娘」,轉變方向,推開了剛從地上站起身的陸執,尖刀貫穿爹爹的身體,滾燙的鮮血隨著刀口慢慢滴落。
我嗚咽著,試圖吶喊掙扎。
可我半分聲音也發不出來。
眼睜睜地看著爹爹跪倒在了地上。
我朝爹爹拼命地爬,伸手抓他,可我終究還是局外看局里,抵不過任何必定要付出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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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藤死了。
督軍府也被毀得徹底。
我醒來時,只能啞口張嘴,依舊發不出半點聲響,脖子上也纏著厚厚的繃帶。
黎音帶我去看爹爹。
爹爹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母親趴在他床邊,陸執遠遠站著,臉色蒼白。
醫生搖著頭直接告訴我們救不活了,還有什麼想說的話盡快說。
可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一句話都不行!
大哥臨去前我也沒能說上一句話。
爹爹!爹爹!爹爹!
我嘴巴大大張著,可就是發不出任何聲音。
爹爹!
爹爹!
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吶!
我跪在爹爹床榻邊上,撕扯著脖子上的繃帶,連哭聲都難以肆意發泄。
讓我說話!讓我說話啊!
「孩子,好了不哭了。」
爹爹摸著我的腦袋,他的那只手雖然被佐藤砍了手指,可掌心依舊是暖的。
他從口袋里拿出沾滿了血的手帕,我接過,攤開后是那對翡翠珠子的耳環。
「生辰快樂。」
爹爹……是去給我送生日禮物的……
怎麼能這樣對我!
為什麼!
憑什麼!
怎麼能這樣對我啊!
母親趴在爹爹身上,哭著讓他別離開自己,爹爹哄她讓她別哭,難過也別再哭了。
他嘆著氣,告訴我們他有時候糊涂渾噩,有時候又清醒無比,他很害怕,每天都在害怕。
「我最怕的是我做的孽都報應在你們身上了。」
或許爹爹早已知錯,只是不敢承認,也害怕承認,悲劇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剎那,過于痛苦,以致使自己生生困在囚繭中,變得瘋癲。
可即使瘋癲,午夜輪回,怕得做夢,也已……什麼都改變不了。
爹爹突然反應過來,驚恐地尋找著什麼,他探向床邊,朝陸執伸出手,像是溺水之人最后的掙扎。
「陸執,陸執!」
陸執冷著臉走近,爹爹抓住他的手,使勁咽著口水,憋了最后一口氣,依舊堅持問他。
「如果……如果我,我現在跟你道歉……為你的父母,你能不能……」
爹爹混濁的眼睛里流下淚水,他瞪大眼睛:「你能不能……能不能原諒我,啊?能不能原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