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吃的是自己親手包的餃子,還吃了娘親炸的春卷,大哥炸了好幾個焦的,也炫耀地樂了半天。
我覺得就這樣下去也挺好的。
爹爹吃年飯時就一直吵著要去見什麼副署長,鬧到最后我只好陪著他去。
我牽著爹爹的手走了好久的路。
走過油墩子攤前,爹爹硬是走不動道兒了。
油墩子一個個炸得金黃酥脆,在油鍋里起著泡泡翻著面。
感覺爹爹現在跟小孩似的,我笑著給他買了兩個,他拿了兩張油紙包得嚴嚴實實捂在衣服里。
我讓他趁熱就吃,爹爹扯開我的手嚴肅的說:「帶回去,給小丫頭吃。」
我怔怔地望著他。
爹爹以前就喜歡叫我小丫頭。
看著他喃喃自語的模樣,我才恍然大悟,那位他吵著要見的副署長姓劉,是爹爹的故交,幾年前就已經過世了。
我的父親,他好像連他自己都快忘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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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督軍府反而比平常還冷清,就留了一個老媽媽,我帶了些餃子回督軍府,她嘗過之后一個勁地夸我,還說督軍回來一定高興。
我等了半夜也沒能等到陸執,實在熬不住去睡覺了,想著第二天再熱點給他嘗嘗。
結果第二天起來發現,陸執已經把涼了的餃子都給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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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早就發覺不對勁,日本人穿得再像中國人,總有種說不出的怪味道,我任由他們跟著,故意走人多的地方,繞了半天才得空進了家裁縫店借電話。
是馬副官接的,我告訴他有人跟著我。
馬副官立刻會意,親自帶人過來接我,而那些日本人還在蹲點等我出來就動手,我迅速上車,霎時間子彈飛起,硝煙味直沖鼻,路人尖叫著抱頭鼠竄,馬副官一直緊緊護著我,可子彈還是在所難免地擦了我的胳膊。
不嚴重,但流了好多血。
陸執破天荒地讓母親進來看了我,母親抱怨我現在膽子越來越大,她問我難道都不怕的嘛。
看著母親哭過的臉,我還是沒說出我怕得要死這種話。
怕得手心一直出汗,剛剛閉了會兒眼硬是做了三個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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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走后,我一覺睡到了晚上,還做了個十分荒唐的夢,睜開眼緩了半天神。
外面好像下了雨。
窗外竹葉的影子透著蒼白的月光正映在墻面上,相互配合得像一副年代久遠的古墨。
我回憶著那個荒唐的夢,思考著亂七八糟的問題,喃喃地就叫出了許君初的名字。
仿佛是習慣性似的。
我嘆著氣翻過身,一翻過身就看到陸執正躺在對面,他四肢蜷縮著,睡得離我很遠。
我喉頭微澀,咽了咽口水才問他。
「你干什麼?」
「我沒碰到你,一會兒就好。」
他大概是剛洗好澡,聲音有些沙啞,沒了那身軍裝加持,頭發濕漉漉地擋在額前,看著竟小了許多。
陸執的目光總是那麼堅定,深邃透徹,復雜卻干凈,可他的眼神默默垂移到我手臂上的傷口時,僅剩的半絲光也斂去了。
他忽然說:「好像自從你來到我身邊,不是在生病受傷,就是在哭。」
我把落在他臉上的目光挪開,下意識地回答:「我從小就愛哭。」
「真的嗎?」
他莫名苦笑了聲:「那你現在還喜歡吃甜的嗎?」
甜的?
我深吸了一口氣,轉過身平躺著盯著天花板上的燈珠:「不喜歡了。」
他整個人都顫了下,靜默后又問:「你還記得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下一句是什麼嗎?」
我偏頭看他:「歐陽修的詩?」
見他不說話,我放輕聲音補全了下一句:「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
「是這句吧?」我問他。
他眉眼低垂,埋在自己手邊,像是在難過。
他沒有回答我是不是這句,外面重新下起了雨,雨聲淅瀝,掩去了黑夜中的靜,也沒去了記憶中的答案。
我轉過身子去,繼續欣賞墻上那幅沉寂在夜色的古畫,風輕輕的,似乎能讓人置身其中心隨其靜。
事實是,我心里頭已經莫名煩躁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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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副官叮囑我最近都別出去,很顯然,佐藤手段下三濫,找不到陸執的弱點,慌不擇路,竟然把出氣的目標定在我身上。
跟銀行請了長假,給母親大哥打了招呼,我又開始了吃完就去院子里賞花的每天。
陸執買了好多書,實在沒事干就坐在藤椅上曬著太陽翻書,看著看著就打瞌睡,再醒來已經在床上。
實際上我真不喜歡看書,許君初還給我起過一個外號,叫秒書人,意思看書秒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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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真以為是在做夢。
傭人傳故人來訪,我警惕地問她姓名,傭人思考半天說那人叫我然然。
我清醒過來,立刻甩下書跑出去。
黎音背對著我,還是走時的齊肩短發,穿著一襲水藍色的襖裙,背影窈窕,勾勒出娉婷有致的身姿,氣質卻淡雅如菊,與我初見她時一樣驚艷。
黎音是我生于幼年懵懂時,對女性美的啟蒙,我后來認知里的美都比不上她給我的。
聽到我的聲音后,她轉過身來,眼眶含淚,叫著我「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