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還有你哥,你那麼有能耐去把你大哥的腿治好,去啊!」
我望向他,咬咬牙,一字一句道:「或許,這就叫報應。」
爹爹瞪著眼睛,第一回打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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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覺得悲傷的氣氛要配合一場酣暢淋漓的雨天,只可惜今天是難得的艷陽天。
前面的司機時不時偷看我一眼。
我笑著調侃:「這麼大還被爹爹打太丟人了,幫我保密千萬別說出去。」
司機趕緊點著頭說不會說出去的。
我望著車窗外的人,忽然很想跟許君初又或者黎音說。
我現在變得很堅強了,居然沒有哭。
結果我的堅強只堅持到了自己一個人。
在房間里擰著梳妝臺上壞了的八音盒,上面站著的小女孩怎麼都不動,音樂怎麼都放不出來。
我被氣哭了好久好久,哭到自己都覺得自己煩。
我一點都沒有變,只是現在已經沒了讓我肆意發泄的地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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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藤將軍麾下最得力的心腹被暗算了。
尸體扔在他們總辦處,成了好幾天的頭條新聞。
陸執的動作很快,在機要位置全都安排上了自己的人,他不給對手任何喘息的機會,有些戰爭明里暗里地都在進行。
父親一直讓我回去,他要求我在陸執那里給他偷一樣東西。
我不想知道是什麼,也不想偷,我就想安安靜靜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每天去后院看看花。
很長一段時間里,我都會為別人的故事哭泣。
誰家又死了最后一個孩子,誰家又被洗劫一空,誰家的頂梁柱又戰死沙場。
甚至有時候出門買份報紙,遇見一位垂頭喪氣的老人都能腦補一出痛徹心扉的故事。
又或者看見斷橋上等候愛人回歸、獨自掩面的女子也能同病相憐地難過流淚。
我天真地以為我逃跑成功了。
直到大哥打電話過來沖我吼,爹爹快死了你還不回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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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喜歡用宿命兩個字來詮釋人生,可越不喜歡,我越是被困在宿命里。
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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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一直沒能給出佐藤想要的東西,佐藤開始懷疑他。
我趴在爹爹床邊,他的五根手指頭都被剁了,那只手打過我,也撫摸過我的頭,告訴過我,他會把世界上最好的一切都給我。
爹爹醒過來就問了我一句話,當初為什麼沒和許君初離開。
因為爹爹在包袱里放了一張紙條。
他說,汝與吾之愛女,遂愿此生無恙。
落款不是「父留」而是「原諒」。
我怪過父親,可作為他的女兒,我既做不到幫他助紂為虐,也做不到和他永不來往。
父母對子女的愛是無私的,子女對父母的愛是真摯的。
真正的宿命是,明明是錯的,卻沒有對的選項,明明是黑暗,也只能硬著頭皮前行。
無論如何,人還是要活著的,才不會回過頭時去談那些后悔。
我極力說服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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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君初,如果有一件事你明明知道是錯的,可你無可奈何,那到底是定義成有罪還是無罪呢?
對我來說,最難踏進的就是陸執的房間。
我在督軍府那麼久,一次都沒有進過他的房間。
有時候是害怕,有時候是逃避。
正因為如此,沒有人會想到我進他的房間。
父親讓我偷的是一份抗日積極分子的詳細名單,明天交不到佐藤手上,他不會再庇護宋家,佐藤例行斬草除根,疑心重,爹爹在他身邊待過,他不會放過爹爹。
母親帶著姨娘們跪在地上求我,大哥讓我清醒一點,他大聲質問我,你能眼睜睜地看著爹娘去死嗎。
他告訴我,我姓宋,應該守護的是宋家。
我懷著某種僥幸的想法,比如,我沒找到,比如,陸執闖進來發現了我,又比如,佐藤突然不需要這份文件了。
我奢望著這些比如發生,來減輕我的罪惡感,對父母的罪惡感,對陸執的罪惡感,對國家、同胞們的罪惡感。
這些比如都沒有發生。
我順利地在床頭柜底下摸到了粘在上面的文件袋,打開后,是一些人的信息。
我怔然地蹲在那里,偏偏這麼巧,偏偏陸執今天就是晚回來,偏偏傭人們今天就是沒上來打掃房間。
我有點透不過氣,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可我無法不回想我在宋家長大的每一個瞬間,那里有我的父母,我的兄長,我自小相處到大的親人,那里幾乎是我短暫十幾年人生的全部。
我離開了陸執的房間。
想起了很久以前,許君初讀到無國不成家這句話的時候問我,你覺得是國重要還是家重要。
我從來不覺得這是道選擇題,所以我沒回答他。
許君初好笑地揉著我的腦袋,眼睛里閃著光:「我覺得,國重要。」
許君初一直有崇高的奉獻精神以及言傳身教的愛國理念。
我沒有他那樣偉大,不過我總要選擇自己認為對的答案。
是非格局,大家小家,或許沒有所謂真正的答案。
我一步踏著一步,從嗓子眼窒息到心臟,可當我打開自己的房門,看到陸執坐在我的梳妝臺前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