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掏出了槍對準了爹爹,只要爹爹開槍,他也立刻會變成篩子。
我相信爹爹真的是被逼急了,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敢和陸執對抗。
陸執不慌不忙地轉過身,和爹爹對視。
黎音猛地掙脫了束縛,跑到他們中間擋住。
我不知道她是在保護爹爹還是陸執,但她的的確確義無反顧地擋在了陸執面前,擋住了槍口。
「好了夠了!」黎音崩潰地大喊。
「子堯對你那麼好,你終究還是向著這個雜種!」爹爹的手在發抖。
黎音掙扎著說不是,我覺得她也是迷茫的。
她早已分不清她對大哥和陸執分別是什麼感情。
爹爹說話間被人壓制住,槍打落在地,至此宋家再無人能夠反抗。
宋家已經輸了,輸得很徹底很狼狽。
陸執強者歸來,宋家認罪伏誅,這是一出壞人終得報的精彩戲。
57
我虛脫地坐在地上,母親在哭,黎音在哭,姨娘帶著她們各自的孩子都在哭。
我頭一回發現,原來哭聲那麼難聽。
陸執不僅沒被各種慘烈的哭聲動容,反而對揚鞭子的人說:「換鞭子。」
揚鞭子的軍官立刻會意,他換了一條布滿鋒利尖刺的鞭子。
母親差點暈過去,把頭磕得更響。
所有人都在苦苦哀求著他。
我忽然覺得悲哀。
陸執父母曾經的求饒沒得到宋家任何一個人的心軟。
而我們現在卻在求陸執高抬貴手,接受我們的求饒。
鞭子劃過空氣將要落在大哥身上,這鞭子下去,大哥非死即殘。
所有人的哭聲叫聲變大了,真的很吵。
我用盡全身力氣甩開抓著我的軍官,跑去了大哥身邊,在新鞭子要落下來的時候,擋在了他身前,那一鞭就結結實實地打在了我身上。
……好痛!
一切發生得太快,連我自己都是下意識的反應。
我聽到黎音叫我「然然」的驚呼。
緊接著感覺到鞭子在空氣中劃過的聲音,我抱住了大哥,正當我以為有第二鞭的時候,就聽見了陸執的抽氣聲。
我抬頭,陸執抓住了鞭子,鞭子上面的倒刺狠狠扎進了他的手里,他整只手都在滴血,我第一次看到他生氣的臉。
「宋安然!」
我無視了他,哭著叫大哥,去探大哥的鼻息。
其實我也被疼哭了,這新鞭子的滋味實在不好受,鞭子下去,倒刺咬進肉里,鞭子抬起來,就勾著皮肉一塊往外翻。
我后背簡直疼得快沒知覺了。
58
陸執抱著我離開,他好像很著急,我看他臉色都在發白。
我們離開的時候,許君初正帶著人過來,我認識他帶來的人,是英國租界的首領軍隊長,老是大嗓門,用蹩腳的中文說中國人都太好騙,許君初很討厭他。
宋家暫時不會有事了。
59
原來那鞭子是在鹽水里泡過的。
傷口太深,要做手術縫合,事后還得預防感染。
醫生先給我打了針止痛。
我害怕得渾身發抖,陸執一直站在我身邊,很少開口說話。
我才發現他一路抱著我跑進來,頭發亂了,身上的軍裝也被血染臟,連領口都濕漉漉的。
發覺我在看他,他才說:「別動了。」
依舊是習慣性的沒什麼情緒的聲音,感覺是在發號施令。
我更害怕的是我要做手術卻沒一個親人在我身邊,反而是仇人在身邊。
腦子里很亂……
一下子是所有人的哭聲,一下子是大哥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樣子,一下子又是陸執抓住鞭子看著我時眼神里一閃而過的慌亂。
我想我應該沒資格再在陸執面前哭,強忍著眼淚,聽他和醫生說話。
直到確定了手術,我腦子都還是一片漿糊。
進手術室之前我才忍不住拉住了陸執的手問他:「我是不是會死?」
陸執不說話。
我心里總有個固定的念頭,覺得他會順勢殺了我,死在手術臺上實在是個不錯的借口。
我始終沒能等到他的回答。
醫生和護士過來推著我進手術室,我極力抬頭望他,他先是低頭,忽然一把按住了輸送床,走上前拿起了我的手。
陸執在我手心里塞了個東西。
我抬起手看了眼。
是一條吊墜,可以打開的那種,手術室的門緩緩關上之前,我還看見了陸執垂在身側正在滴血的手。
醫生說要先打麻藥。
我趁機打開了吊墜,里面只有一張泛黃的紙條。
攤開后,是歪歪扭扭的四個字——
安然無恙。
60
我原以為我會在醫院里醒過來的。
結果睜開眼睛就是在督軍府的房間里,這里我認識,有一面很大的玻璃落地窗戶,即便是晚上,不開燈,月光也會穿透玻璃落進來。
陸執的臉在月光下顯得有幾分柔和。
我是側躺著,他也是。
他望著我,我也望著他。
但我們中間卻隔得很遠。
背上似乎沒那麼疼了,就是累。
房間里太安靜,之前耳邊都是哭聲罵聲嘈雜聲,一下子睜眼面對這樣安靜的空間,我反而有點反應不過來。
他不說話,頭枕在手肘上,眼睛緩慢輕眨地盯著我,絲毫不在乎我是否醒過來。
我在想我要不要重新閉上眼睛裝睡,但又覺得沒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