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動心了。
我不喜歡陸執,我也不想當什麼姨太太,我更無法接受我和陸執之間仇上加仇的關系。
就算我足夠理智,足夠清楚當年陸執遭遇的一切,足夠明白什麼叫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但他如果殺了爹爹和大哥,我還是會恨他的。
我無法和這樣的人糾纏在一起,這種人生對我來說太痛苦了。
所以我想逃跑,我想茍且偷生,遠離一切恩怨是非。
在最后一天到來的深夜,我和許君初再一次私奔。
52
可惜,我們還是被爹爹的車給追上。
許君初帶著我下車,讓我不要怕,我們緊緊握著彼此的手。
看著我們各自的父親從車子上下來。
許君初有一瞬間的松手,但他還是緊緊握住了我,帶著我走了過去。
我不敢與爹爹對視,也不敢與許伯父對視。
我以為我們會迎來一場暴風雨,可最終我們迎來的是送別。
爹爹給了我們一個包袱:「里面裝了你喜歡吃的桂花酥和栗子糕,還有銀票和衣服,拿好了。」
許伯父走過去拍了拍許君初的肩膀,啞著聲音說:「照顧好安然。」
他們沒多做停留就離開了,我和許君初坐在車子里久久沒有緩過神來。
許君初再次發動汽車,我們在慢慢遠離著這座城市。
上海的夜還是冷的,我抱著包袱,在包袱里看到了那張爹爹留下的紙條。
汽車停了下來。
許君初看著我,是愧疚的眼神。
我望著他,是堅定的眼神。
就在我們將要擁抱彼此的時候,我們同時放棄了。
「安然,我現在不能走。」
「嗯,我也是。」
我回答他,我也明白他。
53
許君初送我到了路口,那個我們曾經放學互相告別的地方。
他把箱子和包袱遞給我,緊緊抿著唇角。
他說想再試試其他方法。
我不覺得許君初會有辦法,有的話他早就試了,更何況許家現在自身難保,根本不適合參與這樁恩怨。
他躲著我的目光,沒什麼力氣地說:「我不知道,可我現在總該做些什麼。」
許君初很少說出這樣不確定的話,他不喜歡沒把握地去給別人承諾,他一般只會說「讓我來吧」 「沒問題」 「我去解決」。
他有這個自信,也有這個能力。
可現在,他沒了這份自信,發現自己始終能力有限。
或許我的事情和母親的死亡對他打擊太大了。
他變得都不像我認識的許君初了。
我把腦袋埋在他的胸膛里,悶悶地說:「許君初,你能不能別老是這副樣子,對我說一句『沒問題』」讓我安安心很難嗎?」
他抬手摸著我的腦袋,一下又一下,最后手都顫抖起來。
「我就應該不顧一切地帶你一走了之。」
「你做不到的。」
我偷偷抹著眼淚:「我也做不到。」
我真的很討厭旁人對我說「你長大就會懂」。
后來才發現成長不能用時間去衡量。
從前的我們任性肆意,因為有我們依賴著的父母。
當有一天我們成為父母的依賴,承擔起責任,不再逃避時,我想,那個時候才是真正的長大。
54
宋家門口已經站滿了陸執的軍隊。
我是爬狗洞進去的。
十幾年了,
沒想到這狗洞還能派上用場。
55
大廳里傳來鞭打和哀嚎的聲音。
我聽到父母在求饒,分不清都有誰在哭,意識到不對勁,甩下東西跑過去,就看到陸執氣定神閑地坐在父親平常坐的位置上。
爹爹和母親跪在他腳邊,大哥身上全是鞭痕和血跡,黎音試圖過去卻被人鉗制著。
這個場面很熟悉——
只不過曾經趴在地上被打的是如今坐在高位的陸執。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如今已是風水輪流轉。
56
爹爹和母親看到我都是一愣,大哥從血泊里睜開眼睛,沖我吼:「走!」
我一下子不知所措了。
陸執眼里的殺意恨意都那麼明顯,我覺得我再上前可能會被他一槍給崩了。
「……大哥。」
大哥的臉上都是黏糊糊的血,陸執示意拿著鞭子的軍官繼續。
一鞭子下去皮開肉綻。
大哥已經疼得叫不出聲音,蜷縮著手指奄奄一息。
再這樣下去,大哥一定會被打死。
我跪在地上朝陸執爬過去,身上那件穿著去見許君初的白色大衣早就臟得不成樣子。
「求求你,別打我大哥。」
陸執讓我起來,我抬手捏著他披風的衣角,他又說了一句「起來」。
我反而捏得更緊,像抓了救命稻草一般。
他低頭面無表情地問我:「你打算去哪兒?」
我沒法回答。
「我記得,我送你回家的條件是必須按時吃藥,你吃了沒?」
他盯著我看,我的思緒有些游離,大哥那邊好像停下來了。
「你沒有。」他冷聲道,「送二姨太回督軍府。」
陸執索性解開了披風甩在了椅子上,避開我的方向朝大哥走過去,示意那人繼續。
一鞭又一鞭,血肉橫飛,鞭子都被染紅了,可陸執并不準備停下。
從前,我阻止不了大哥打陸執,現在也阻止不了陸執打大哥。
「陸執!」
我看到爹爹搶走了一旁軍官的槍對準了陸執的頭,目光兇狠:「我要殺了你這個狗雜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