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賣了所有的田地鋪面才勉強填補上虧損。
陸執又以走私的名義將整個宋家給圍了起來。
我之前僥幸的心理全坍塌了,清醒地明白過來,一個我是換不回宋家上下平安無事的。
27
今年的第一場雪就是下得那麼巧。
我跪在雪地里,磕著頭求陸執放過宋家
這讓我多少想起了點當年的事。
陸執也是,跪在雪地里,求宋家給他點錢安葬父母。
他跪了多久來著?
三天。
是三天。
可我跪了三個時辰就不行了。
手腳僵硬,呼吸困難,頭暈眼花。
以前許君初老說我這身子嬌氣,動不動生病,得跟著他鍛煉,我嫌累就是不肯。
現在才懊悔,早知道就跟著他鍛煉鍛煉了。
我看著緊閉大門上的「陸宅」二字,默默呼了口氣。
就算我身體夠強,能在這里一直跪,陸執也不會見我的。
他的態度早就很明顯了。
28
可我又能做什麼呢。
什麼都做不了。
我能做的只是跪在這里尋求點自我安慰,證明自己已經努力過了。
好冷。
不知道當年陸執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在宋家門口一跪三天的。
反正我的心情是不怎麼好受。
難過、屈辱、糾結、痛苦。
我倒在雪地里,看著雪一圈一圈地旋繞,還挺好看的,我不想起來了。
如果爹娘知道我為他們求了三個時辰就放棄了,會不會覺得我很沒用?
算了算了,大不了明天就開始傳宋家小姐凍死的新聞好了。
我閉上眼睛,遺憾太多都不知道先惋惜哪一個。
最后一個念頭是陸執睡醒出來看到我的尸體把他嚇一跳,也算我實現了點價值。
可后來回想,我好蠢,陸執上過那麼多戰場,會被一具凍僵的尸體嚇到嗎?
29
我做過無數個夢,這個夢是最詭異的。
我居然夢到陸執了。
夢到當年他被我哥打得半死不活,我在柴房和他一起躺在稻草上。
問他疼不疼。
陸執黑黢黢的眼睛盯著我看。
我聽到他叫我的名字。
「宋安然。」
許久,我又聽到了一聲:「……安然。」
我掙扎地睜開眼看了下,是陸執。
不過眼前的陸執穿著軍裝,肩膀上披著的披風還染了未化去的雪。
他的臉好像比以前更冷了,褪去了青澀的稚氣,沾染了多年征戰的血腥,眉宇之間有著長居高位的凜然威懾力。
讓人看著膽寒。
觸及我的眼神,他剛伸出的手縮了回去,那只骨節修長的手貌似是沖著我的臉來的。
他垂下眼瞼看著自己的手,表情黯然。
我想這不太像是他會流露出來的表情,果然,下一刻他就恢復了面無表情,驟冷得讓人猝不及防。
我認命地閉上眼。
這不是夢……
時隔十二年,我又見到了當年睡在宋家后院柴房的仆人陸執。
30
再醒來,身邊已經沒有陸執了。
「二姨太,你醒了?」
丫鬟激動的跑過來:「我去通知督軍。」
我拉住她:「宋家……」
一出聲我才發現喉嚨里疼得不行,聲音也喑啞難聽,跟老太太似的,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
「二姨太你別說話,醫生說你喉嚨凍壞了,要靜養,不能說話。」
喉嚨……
我摸著脖子,有點想哭。
這大概是我從出生以來吃過最大的苦了。
「陸執,陸執……」
「好好好,二姨太,我去找督軍過來!」
31
陸執來的時候,我又迷迷糊糊地在睡覺,還是丫鬟叫的我。
看到站在床頭表情漠然的陸執,我一下子清醒,撐著身體坐起來。
我現在得馬上求他。
講實話,我沒求過人,我真不會求。
所以我說得生澀又直接。
「求……」
聲音消失在喉嚨里,喉嚨里冒血,一句話說得坑坑洼洼的,急得我眼淚都快出來了。
他倒是很有耐心,靜靜地看著我,其實我很怕他。
怕到雙手都在打顫,視線都不敢落在他臉上,可我還是咬著牙固執地說了出來。
「放過,宋家,求你……」
32
陸執負在身后的手有了動作。
所有人都下去了。
只剩下我和他。
我能感覺到陸執的眼神一直在我身上徘徊著。
我不爭氣地開始掉眼淚。
大概是太害怕了,又或者覺得自己沒了尊嚴。
床邊有窸窣聲,我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木質香。
「宋琨和宋子堯害死了我的父母,我不會放過他們的。」
他很平靜地說出這句話,嗓音卻沉。
我早知道他為什麼會針對宋家,可聽到他說出口,還是心頭一顫。
誰會放過自己的殺父殺母仇人啊。
33
爹爹和大哥是殺人兇手,但他們也是我朝夕相處的親人,縱然我所學的思想告訴我,陸執的復仇有道理,可我真的沒辦法大義滅親。
我會永遠偏心我的家人。
理智和親情快把我淹沒了,我無聲地掙扎著,企圖能找到讓自己呼吸的余地。
我望向他,明明和記憶里的人有些重合,可我卻不敢把他們重合在一起。
我必須要讓自己時刻謹記,現在的陸執不是當年的陸執,他是手握重權,讓人聞風喪膽的陸督軍,他是要來找我家報仇的敵人。
「陸執……」
我叫了他的名字,但我現在的聲音太難聽了,我自己都難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