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音對我說,愛是思念,愛是牽掛,愛是沖動,愛是痛苦,愛是糾結。
愛是沒有固定公式的答案,每個人的愛情不一樣。
她說的每個字我都認識,連在一起我又不懂,然后就會以「你還太小」結束這個話題。
我聽得最多的就是「你太小了,以后就會懂」 。
最煩的也是這句。
等我真懂了,恐怕也晚了吧。
18
許君初在我家門口蹲了一晚上。
看他可憐兮兮的,我還是心軟給他開了門。
他一把抱住我,脖子上戴著我剪壞了的圍巾。
咦,我不是扔了嗎?
我們分開,但他的手還抓著我的胳膊,這下子我才看清了他。
那張矜貴俊逸的臉上紅腫了好幾塊,嘴角也是紫的,臉色蒼白,平常梳得一絲不茍的頭發被風吹得亂糟糟的。
我實在沒見過這樣狼狽的他。
許家大少爺自持穩重,身份高貴,在任何場合都應付自如,風度翩翩。
這副模樣簡直像個流浪漢。
我一下子沒忍住,撲哧笑出了聲。
「你還笑?」他敲了敲我的腦袋,但臉色卻好轉了些。
我猜測:「我哥去找你了?」
他點點頭。
肯定是大哥拿著圍巾去找他算賬了。
大哥那人幾百年都改不了隨便動手的毛病。
「安然,為什麼生氣?」
許君初注視著我,仿佛要把我盯出一個洞來:「宋安然,你是不是喜歡我。」
他用的肯定的語氣、期待的眼神。
我跟許君初從相熟之后就默契地一直進行著一個「誰先表白,誰愛得多」的游戲。
傲嬌如我,我是不會承認。
驕傲如他,他也不肯敗陣。
就這樣,我們在雙方父母都基本上確定我們會成為一對的情況下,還是保持著純潔的同學關系。
我反應上來。
離他遠了些,上下打量著他,哦,原來是這樣。
「苦肉計?」
「你休想,我可不喜歡你。」
許君初臉上的表情一點點淡下來,最后歸于平靜,眉眼間遺留著些許悵然。
后來我想,如果當時我們誰退一步先開了口,之后也不會覺得如此遺憾。
可能我們都認為彼此還有很多時間,但世事難料……
19
許君初說以后要帶我去法國看埃菲爾鐵塔,去看大草原,去看極光。
去一個沒有戰爭、沒有壓迫的地方。
他握著我的手,眼睛很明亮,我仿佛已經在他的眼睛里領略了這些景色。
我們的約定也成了我最向往的未來。
20
我一直在等著許君初跟我表白。
然后我會和他名正言順地抱在一起,我要嘲笑他,還是你輸了。
很幸運,我等到了。
很不幸,我沒法擁抱他。
21
許君初帶我逃跑了一次。
可憐的我們實在沒有作戰經驗,還沒出上海市就被抓了回來。
他的父母把他關在了家里,我也被爹爹關了起來。
母親拉著我一直哭一直哭,哭得我心里也悶悶的。
爹爹跟我分析利弊,說如今能救宋家的只有我。
我從不覺得,只要我嫁過去做姨太太,陸執就會放過宋家。
但我知道,他們的交易條件是這個,陸執的目的也只是要讓我們都不痛快。
很顯然,當年大哥棒打鴛鴦,打散了他和黎音。
如今他有樣學樣,打散了我和許君初。
一報還一報,公平得很。
這樣陸執心里也許會好受些。
用我換整個宋家平安無事,是劃算的。
22
道理都懂。
做起來太難。
我接受的是新時代理念,倡導戀愛自由、婚姻自由。
我從未想過我的婚姻會是一紙合約。
也從未想過我會去給別人當我曾經嗤之以鼻的姨太太。
23
十月初二。
我順利出嫁。
宋家小千金,終究還是向命運低了頭。
既然我都選擇妥協了,何不表現得灑脫大氣一點。
不過很可惜,我還沒大氣到這種份上,臨行前,我沒有跟父母說一句話。
我心里還是怨他們的。
大哥被我爹關在房間里,他大吼喊我的聲音淹沒在熱鬧的爆竹聲中。
下人們竊竊私語,說我嫁過去一定是兇多吉少。
或許整個上海灘都這麼想,覺得過幾日宋家小姐離奇死亡的消息就會傳遍大街小巷,就像商會會長將女兒送給陸執為妾一樣,成為茶余飯后的談資。
24
洞房花燭夜。
是我一個人度過的。
沒有人管我。
哭累了睡一覺醒來。
洞房花燭夜就沒了。
25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我活得好好的。
雖然嫁過來一個多月,連陸執的面都沒見上,不過我還活著。
軍閥姨太太的生活跟以前也沒什麼區別,所有的一切都由下人打理,我仿佛還是那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小姐。
但我不能出去。
督軍府外頭陸執安排了一支軍隊,也沒人能進來。
那支軍隊只聽陸執的吩咐。
唯一覺得難過的是有時候會很想許君初。
想得厲害了,我就寫他的名字,其實我是想畫他的畫像來著,但我畫得跟個夜叉似的,就放棄了。
26
直到母親身邊的杜鵑讓人給我塞了信,我才知道宋家出事了。
有人截了宋家一批貨,雖然我不知道是什麼貨物,但貌似很重要,我爹商會會長的位置還是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