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期餓得快,我晚上溜下樓買宵夜,看到他渾身是血地坐在樓門前,面前的地面上已經有一小塊深色。
聽到動靜,他偏頭看了我一眼,眼神陰郁又兇狠,偏偏帶著一絲脆弱,像是叢林里的狼崽。
我就這樣,陷了進去。
偷摸買回來的牛肉餡餅被我掰下一半遞過去,秦瑞垂著眼,仿佛沒看見似的。
我也不氣餒,手就停在空中,僵持了很久,終究是他敗下陣來,把那半邊餡餅接了過去。
后來時間長了,我慢慢知道了一些有關秦瑞家里的事情。
比如他爸結婚這麼多年來一直在轉移財產,把他媽逼瘋后就提了離婚,也正因如此,秦瑞媽一喝酒就會打他,有時候甚至會動刀子。
他說這些的時候語氣輕快,唇邊甚至是帶著笑的。
我心疼得要死,卻不知道能說什麼,只能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他發頂,像給貓順毛那樣一下一下滑落下去。
「以后有我了。」我輕輕地說,「你別怕,以后我會保護你的。」
上高中后他更受追捧,對任何人都不假辭色的秦瑞偏偏總是跟我說話,我也因此開心,好像這證明了我對他來說是特殊的。
可是,哪怕是面對我的時候,他看上去也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樣子。
而不像現在這樣,眉宇間那鋒利又明晃晃的笑意,似乎昭示著某些事情發生的前兆。
我沉默了一路,終于在他停好車后鼓起勇氣:「秦瑞。」
「嗯?」
「我想要一束花。」
他側過頭看了我一眼:「噢,那這個你自己拿著吧。」
那束我自己買的、亂糟糟的玫瑰被遞到我面前,我沒接,吸吸鼻子,認真地看著他:
「我不要這個,我要你買一束送我。」
「好端端的鬧什麼?」
秦瑞皺著眉頭,就好像我在故意找茬一樣,「你都買了,我為什麼還要再送你一束?」
心底那些不可名狀的情緒,在這個瞬間聚集在一起,像鋒利的箭矢,一下子插進我心臟里。
「因為今天是 520,是情人節!你都給徐愛樂送了一束玫瑰,怎麼就不能再送我一束?我才是你的女朋友!」
我失控地喊出聲來,第一個字出口的時候,眼淚也不可抑制地跟著掉了下來。
「溫瑜,你別無理取鬧行不行?」
他冷下臉,淡淡地掃了我一眼,「單純為了感謝她幫忙而已,你鬧成這樣,簡直沒事找事。」
沒事找事。
我不敢置信地瞪著他:「情人節你送別的女人花,是我沒事找事?」
「情人節?商家搞出來的營銷手段而已,什麼時候真成情人節了?」
他嗤笑了一聲,「徐愛樂是你的好朋友,當初我跟她關系不好的時候你那麼急,現在我和她關系緩和了,你倒不樂意了。溫瑜,你虛不虛偽啊?」
心尖痛得發抖,我張了張嘴,喉嚨卻被抽泣的聲音填滿了,什麼也說不出來。
我早就知道秦瑞嘴毒。
高中那會兒我被人欺負,他知道后領著我找過去,把幾個兇巴巴的女生罵到哭,還動了手。
大一競選班委,我被票數相當的男生陰陽怪氣地擠兌,秦瑞揪著他領口把人按在講桌上,慢條斯理地一條條反駁完,說:「跟溫瑜道歉吧。」
那天晚上他送我回宿舍,我開心得要命,側頭,眼睛亮亮地看著他:「秦瑞,你好會嘴炮哦!」
他語氣依舊是冷淡的:「那也是為了你。
」
那也是為了你。
我沒想過,有一天他的槍口也會對準我。
我坐在車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秦瑞卻好像失去了耐心,他拉開車門下去,垂眼看著我:「回家。」
我沒有應聲。
可卻又希望,他能哄哄我,至少開口解釋一下。
「不愿意回去的話,就在這里哭個夠吧。」
車門被關上。
好像把車里哭泣的我,和車外神情冷漠的他,隔絕成了兩個世界。
在一起這麼久其實我沒跟秦瑞鬧過脾氣,因為知道他家里的情況,也知道他性格陰郁又脆弱,即使一句玩笑話可能也會讓他不安。
所以哪怕心情不好的時候,我也會努力在他面前扮演出開心的樣子。
他不說愛我沒關系。
他不送我花也沒關系。
在秦瑞身上,我的愛似乎特別容易被滿足。
天色完全暗了下來,倏然有雷鳴聲響起,接著又開始下雨。
漸密的雨聲里,車門被拉開。
秦瑞撐著傘,蹲下身來,靜靜地看著我。
「是我不好。」他說,「下雨了,我們回家吧。」
例如此刻,他只要稍微服一服軟,我心里的委屈就已經散去了大半。
下車后我下意識往右邊看了一眼,或許是因為大雨的緣故,小區門口的花店已經提前關了門。
我還是沒有等到我的那束玫瑰。
5
第二天徐愛樂在微信上跟我道了歉。
「抱歉小瑜,最近忙著做項目,我都忘了昨天什麼日子了。」
她說,「我定了一大束紅玫瑰給你,秦瑞不肯送的花,我來補給你。」
果然沒過多久,我接到外賣電話,說有人給我訂了九十九朵玫瑰,送到了公司樓下。
晚上回家的時候我抱著那一大捧玫瑰,有些艱難地掏鑰匙時,門忽然從里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