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
我抿了抿唇,無奈地吩咐林瑯:「那都取來給殿下,告知顧世子,本宮愛莫能助,叫他另想辦法。」
魏淮昀聞言單手撐地站起,撣了撣衣袍,背著光極欠地笑道:「顧世子何須想辦法,你去告訴他,若想要血燕,來求本殿下便是。」
林瑯偷偷瞥了我一眼,看我沒反應,便領命去了。
這下子魏淮昀也不要哄了,心情極好,賞臉似的拉著我起來:「走罷,姑且讓方大師給你畫一畫我。」
說話間他的長眼、薄唇都是挑著的,被滿樹紅花襯得格外晃人。
魏淮昀沒骨頭似的靠在長亭里任方原鐘畫畫,他約莫是困了,竟闔上眸子睡了。
秋風如今還不清冷,帶著絲絲涼意吹落一樹枯葉,有一片很不乖巧,飄飄蕩蕩落在他的發間,我正巧從書里抬頭看見,就順手給他摘了去。
這一幕落進方原鐘眼里,恰好成了一副秋日畫卷,被筆墨暈染開愜意溫柔。
顧行止也再度走來,站在畫前,垂眸看著,不言不語。
偏生這樣的寂靜卻攪和了魏淮昀的美夢,他懶洋洋地支起身子,打眼就看到顧行止立在畫前,原先因為剛睡醒而帶著些許乖巧的神情盡數消失。
轉成了被進犯領地的陰狠,少見又毒艷。
他起身繞過去,抱胸瞧著那畫,視線剛碰上,眉眼就沾了幾許風流,像只得意的大貓:「方大師倒真是畫得不錯。」
顧行止眉眼輕微一折,因著我對他的情緒極為了解,這才發現,心里驟然一悶,就想離去,卻被他出言止住。
「還請公主幫忙,同三皇子殿下好言借些血燕,緩祖母之疾,行止感激不盡。
」
我扶著柱子看向魏淮昀,聲音帶著我自己都無法察覺的溫柔:「你可愿意?」
魏淮昀慢悠悠眨了兩下眼睛:「哪有借東西不還的道理,不若我與世子易物。」
「殿下請講。」顧行止沒什麼猶豫,連眼皮子都沒抬一下。
「用血燕換周洛送給你的東西可好?」魏淮昀微微彎腰,伸手輕觸畫中女子的眉眼,笑得格外蠱惑,「應該不虧吧。」
聽得此,我寬袖中的手不由收得極緊。
他予我的,已成灰燼。
我贈他的,若再還來。
那這七年,我與他到底還剩下什麼?
無人可以證明的回憶,滿城樂道的豪奪。
顧行止沒搭話,偏頭輕輕睨了我一眼,然后笑了起來:「可。」
他極少笑。
此刻便似冰雪消融,梨花盛開。
當真是毫無掛念。
等顧行止離開后,魏淮昀憋了半天的火氣才撒出來:「還看什麼?眼珠子都要掉他身上去了。」
正想道歉,便有侍從托著錦盒來了。
錦盒開著,露出里頭銀白色的狐裘,天氣漸冷,魏淮昀前些日子特差人給我尋來的,銀狐皮毛,萬金難求。
他看見這狐裘自然更是一肚子邪火,諷笑一聲,揚手打翻砸進池中,濺起大片水花,冰凌凌的,好似下了一場雨。
我擦了擦臉,撩開沾濕的青絲,卻見他已然拂衣離開,只撂下一句話:「晦氣玩意兒。」
扶著楹柱盯著已然平靜下來的池面,不言不語,侍衛上前問要不要差人下去尋,我搖了搖頭:「我自個來吧,他氣得很。」
聽我這樣說,周圍的侍衛、婢女都急了,恨不得跪地磕頭求我收回成命,更有膽大的想上來攔我,被我一眼瞟去制止了。
九月的天已見涼意,我脫下外袍,跳進了池中悶頭下去尋。
池水冰涼,但還算清澈,那銀白狐裘就這麼蓋在錦盒上,沉在里頭,沉在荷梗之間。
潛身下去,這一小段距離,叫我復雜的心情逐漸平靜下來,事已至此,又何苦忘不了顧行止叫所有人都不開心呢。
情之一字,到底,何苦。
我是中宮嫡出,自小受百般教化,從未掉過一滴眼淚,如今在這公主府池底,池水藏住所有人的視線,倒叫我放肆一回了,只此一回。
撈過錦盒狐裘游出水面,剛破水而出就見魏淮昀在幾個仆從的簇擁下朝這趕。
看到我爬出來半跪在池邊,他步子漸漸慢下,站定在我身邊。
彎腰撈住我的手臂一下子就將我打橫抱起:「好蠢的東西,喜歡這玩意兒,便是百十來件我也能替你尋來,作什麼死自己下池子撈?」
他嘴上罵著,微抬下巴示意仆從將披風蓋在我身上,帶下狐裘清理,又安排人準備姜湯熱水。
這個人就是我往后的駙馬,他對我很好。
莫名心里有些熱,也許是受了涼,我蹭了蹭他的頸窩,他一下子就頓住了。
「作什麼?」魏淮昀聲音難得這般,平靜暗啞,不含一絲情緒,仿佛這些日子那個風風火火的皇子是一場夢。
我后知后覺害羞起來:「冷。」
魏淮昀聞言將我攏得更緊一些,步子也更快,嘴上卻無不諷刺地笑罵道:「呵,冷死你個瞎眼的蠢物。」
4、
縱然喝了姜茶又泡了熱水澡,我還是感染了風寒,病懨懨地臥在床榻里。
魏淮昀坐在旁邊,蹙著眉給我喂藥,神情不悅,嘴上倒是饒了人,沒埋汰我些什麼。
只是顧行止動作很快,已經把我送他的東西抬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