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我本該死在火中,可是我命大,在烈火中醒了過來,僥幸逃了出去。」
我的腦子混混沌沌,有些想不通她的話,僵硬著啞聲反問:「逃了出去……你不是,自焚嗎?」
聽見我的話,沈如霜突然笑了起來,淚水順著她的疤痕滑落,洇開了血漬,她說:
「自焚?你信嗎?云兒,你真的信嗎?」
我有些愣住了。
所有人都同我說,沈如霜帶著自己的孩子殉了二皇子,從未有人問過我,信不信這件事。
我應是信的,我也曾為她痛哭,為她立碑,可現在她就在我面前,一字一句地問我,「你信嗎?」
我無措地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只能怔愣著聽她痛苦地向我剖陳舊事。
她說是齊昭給她下了藥,做出了她帶著孩子自盡的假象。
她說她逃無可逃,只能與乞丐為伍,最后進了華隱寺,懷著滿腔仇恨,蟄伏多年。
她說那些刺客其實是二皇子齊曄早年養在別處的死士,是她聯系上了他們,后來又特意讓他們埋伏在長街刺殺孟丹卿,替自己慘死的孩子報仇。
她還說那塊所謂天降祥瑞的石頭,也是她假造的,只為了引齊昭去華隱寺,那時齊曄留下的死士經過一場圍剿已經死傷殆盡,只剩藏在華隱寺周圍的三十余人,絕對不是宮中侍衛的對手。
所以她讓余下的死士做出刺殺的喧鬧假象引眾人注意,使得齊昭滯留大殿之中,自己再趁亂伺機點燃引線,引爆被她提早藏在佛像底下的火藥,隨后她再從后門離開。
一環又一環。
一計又一計。
害死了孟丹卿,要了青蘊的命,而今我的夫君性命垂危,方其安更是尸骨無存。
故人不肯入夢,原是還留在著世間,可再度相見,卻是此番光景。
我忽覺耳朵嗡嗡作響,人也輕飄飄的,像是落進了地獄里。
沈如霜平的眼淚一股又一股地,像泉水一樣從她充血的眼里涌了出來。
我麻木地看著她,輕聲說:「我曾經是真的想保住你的性命,可……」
可為什麼到頭來,卻變成了這樣。
「你想要保住我,但華隱寺中,是我對你不住,可是云兒……我并不想你死,我也不想害死青蘊。」
所以那天刻意將我的衣袖弄臟,想要將我引去偏殿。
只是她對齊昭的恨意,不足以讓她為我放棄這難得的,可以一擊即中的機會。
我喉頭一澀,竟控制不住地哽咽了一聲。
我與她同是跪坐在地上,她是衣衫襤褸的死囚,我卻是錦衣華服的貴妃。
我與她對望時,時光仿佛倒流了一般。
她仍舊是少女的模樣,我拉著她的手,青蘊跟在我倆身后,我和她一起聽青蘊喋喋不休地說著京都里哪家貴女懷了春,哪家的公子又動了心。
那般的好光景,再也回不去了。
「齊曄謀反,你又行刺,你我二人,竟是隔著血海深仇的仇敵了。」我感覺好像有一根長針,徑直扎進了我的心里,我說出一個字,血珠子就跟著往外滲一滴。
「謀反?齊曄沒有謀反,是齊昭,這都是齊昭的詭計!」沈如霜突然繃直了身體,絕望地嘶吼了出來:「先皇病重時,是齊昭偷用玉璽篡改詔書,當初真正受命監國的應該是齊曄!」
我的耳廓有些發麻,方才透過窗欞灑進殿內的陽光不知何時退了出去,整個房間愈發昏暗了起來。
我就這樣呆滯著,想了許久沈如霜的話。
我記得先皇在世時,齊昭與齊曄在朝堂上分庭抗禮,齊曄雖不是嫡子,卻是兄長,有些時候,他還能壓過齊昭一頭,很是得先皇信重,反而是齊昭,雖是嫡子,卻常被先皇批駁,說他太過守舊,資質只堪當守成之主。
可齊昭是東宮嫡出,是名正言順的儲君啊。
「不會的。」我茫然駁斥道:「先皇怎麼可能會讓齊曄監國……」
「當初齊昭篡改詔書軟禁先皇,先皇身邊的內侍拼死送出先皇手書,趕至皇子府交到了我的手中,隨后齊昭親兵趕到,斬殺內侍,將我軟禁,后來齊昭特意將我被軟禁命在旦夕的消息泄露給正在奔赴回京的齊曄,齊曄為了救我帶兵進京,最后落入齊昭的陷阱,被冠以謀逆之名當場處決。」
那年水患綿延,二皇子齊曄受命巡查水患,不久后先皇突然病重,齊曄日夜兼程趕回京都,卻帶了兵將直逼皇城。
我還記得那日宮門染血,青蘊陪在我身邊,一步未離。
「齊曄死后,齊昭以我孩兒性命相要挾,逼我交出先皇手書,我與他交換后才知道,他從未想過留下我與孩子的命,他想要所有人都為了他謀逆的秘密陪葬!可笑我失去一切,只能茍活于世間伺機報仇,卻永遠,無法洗刷齊曄的冤屈了。」
是了,一個面目全非的女人,無權無勢,更沒有證據,除了那些死士愿意跟從她,又還有誰愿意信她呢。
我安靜地聽完了沈如霜的話,本想用手扶著桌角搖搖晃晃地想要站起來,卻雙腿一軟,又跪了下去。
我不知這些話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