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我們談戀愛了,陸揚還說:「等我們結婚那天,就給團子買個小領結戴上,讓它走在前面做花童。」
比起陸揚,團子好像更喜歡我。
只要我回家,它就會奔過來,在我腳邊蹭來蹭去,甚至跳進我懷里,把頭埋在我胸口輕輕撒嬌。
哪怕陸揚拿著貓條,它也沒對他這麼熱情過。
由遠及近的腳步聲過后,我聽到陸揚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小李,團子……」
我抬起頭,眼神失焦地看著他:「你叫什麼團子啊,陸揚?是你摔死了它,現在又在問什麼?」
從他眼睛的倒影里,我清晰地看到自己如今的樣子。
滿臉恨意。
陸揚好像被擊潰了,他在我面前跪下來,聲音顫抖:
「是我的錯……小李,我們再去救一只貓,我再陪你救一只貓……」
我正要說話,眼神忽然落在他肩側。
那里有一處鮮艷的紅痕。
好像有只無形的大手扼住了我的喉嚨,又或者被浸入湖底深處,我幾乎快要呼吸不過來。
好不容易緩過神來,我竟然笑了:「陸揚,你是不是沒注意看啊,你肩膀上還有吻痕呢。」
他抬手捂住肩頭微微扯開的衣領,下意識道:「這不是昨天晚上——」
然后再也沒說話。
寵物醫院空蕩蕩的走廊里,只剩穿堂風的聲音。
「所以你們之前就睡過了,是不是?」
他沒有回答,只是絕望地看著我。
「陸揚,太臟了,你太臟了。」
后來發生的一切,像是膠片電影里掉幀的畫面。
陸揚默不作聲地跟著我,我懶得驅趕他,只是沉默地安葬好團子,在它墓碑前放了一束小雛菊,和它沒吃完的罐頭。
回家后,我爸媽把陸揚攔在門外。
因為從小一起長大的緣故,他們見到陸揚,從來都是笑瞇瞇的。
我第一次看到我媽對陸揚發火:「你到底做了什麼?你到底對卿卿做了什麼?!」
她甚至想撲過去動手,被我爸一把抱住。
他看著陸揚,語氣冷冰冰的:「你回去吧,卿卿不想見你,我不會讓你再踏進我家一步的。」
那天晚上我做了好多支離破碎的夢。
夢到七歲那年,我剛上小學,陰差陽錯和陸揚做了同桌。
夢到十歲生日那天,他惹我生氣后,我板著臉一天沒理過他,陸揚買了個雙層蛋糕帶來找我,笑著說:「小李小李,誰也不理。」
夢到十四歲那年的雨天,我和陸揚蹲在下水井旁邊,焦急地看著里面的團子。
夢到十八歲的夏天,我和陸揚站在紫藤蘿花墻下,接受那場早在意料之中的表白。
我以為我會穿上婚紗,和他一起走到紅毯的盡頭。
我以為距離不是問題,真心可以阻擋一切。
我以為十多年青梅竹馬的情分,總能戰勝四年里暫時的分離。
都是我自以為。
從朋友到戀人,我人生中最年輕燦爛的十五年,都和陸揚綁定在一起。
回顧任何一個片斷時,幾乎都有他的存在,我們之間幾乎是密不可分的。
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伴隨著陣陣春雷的聲音,我驚醒過來。
從儲物室拿了個袋子,我開始收拾東西。
從七歲到現在,陸揚送給我的每一件禮物,滿滿當當裝了兩大袋。
全部裝完,天已經完全亮了。
我拎著袋子下樓,卻在單元門外看到了陸揚。
他渾身濕淋淋的,完全被雨水澆透了,好像是在雨里站了一整夜。
見到我,他啞著嗓音叫:「卿卿……」
「卿卿,只要你原諒我,我什麼都可以做。」
我當著他的面把那兩大袋禮物丟進垃圾桶,轉身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那你就去死啊。」
「去地下給團子賠罪,我就原諒你啊。」
從前我一直覺得陸揚的眼睛很漂亮,淺褐色,像是被陽光照著的通透琥珀。
但當這雙眼睛盛滿無可挽回的悔意和痛楚時,卻像一灘污濁不堪的泥濘。
「陸揚,你知道嗎?」我一字一頓地說,「我本來換了考研的目標學校,這次去 N 市,就是想把這個消息告訴你的。」
「你怎麼這麼臟啊,就這麼忍不了嗎?你和姚倩才認識多久,就迫不及待地和她睡了?不是學妹嗎,不是異性朋友嗎?」
「別說了,小李。」
他眼睫顫動兩下,眼淚也跟著掉了下來,
「那只是意外,是回學校后,有一次影協去郊區的別墅團建,她喝醉了,哭著來質問我為什麼刪除她的好友……」
「但我沒想過和她有以后。小李,我只想過和你結婚。」
「是啊,你沒想過和她有以后,你只是享受這種偷歡的刺激。不光這樣,你們還要按捺不住地來我面前炫耀。你知道我喜歡你,以為這種喜歡能讓我會原諒你。」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陸揚,我們認識了十五年,整整十五年。」
「戀愛這三年,是我最開心的三年。哪怕我們一年見面的時間,連之前的四分之一都沒有,可是一想到未來漫長的幾十年我們都會在一起,每度過一天,我都覺得離那個美好的未來更近了一步。」
「可你不這麼想。」
「姚倩喝酒了,你也喝酒了嗎?只不過是異地的第三年,你就已經耐不住寂寞;未來那麼長,婚姻那麼瑣碎,是不是以后,還會出現無數個姚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