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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我正端著藥,聞言只是輕笑一聲,收回正要踏入殿中的腳,避開正在閑聊的宮女,從側門進了納蘭澤的寢宮。
我緩緩掀開窗帷,扶起納蘭澤的腦袋,將藥灌進他的嘴里。
這藥不是治人疾病的良藥,是要人性命的毒藥。
我看著毒藥一點點流進納蘭澤的嘴里,他一動不動任我擺布,而毒性會一點點蔓延進他的四肢百骸,啃食他的內臟,乃至四肢百骸腐爛死去。
我的仇人,即將痛苦地死在我的手里。
17、
納蘭澤自此一病不起。
政事無主,滿朝惶然。
納蘭澤生性多疑,他上位后,同輩的皇子都被迫成了閑散王爺,有錢無權。偶有幾個不甘心的,還沒等插手朝政,就丟了性命。
遍數王親國戚,如今只剩下兩人——納蘭琛與納蘭祁。
納蘭琛被軟禁,納蘭祁憑借先太子的身份順理成章出面協理朝政,他回宮第一日,就坦言此生無法行走,只會暫時協理朝政,無意染指皇權。
他的坦蕩堵住了百官的嘴,最挑剔的言官也沒再說什麼。
在納蘭祁的「協助」下,斯夢刺殺案的調查結果是斯夢死前栽贓燕王納蘭琛,納蘭琛無罪,重獲自由。
納蘭琛解除軟禁,官復原職,與納蘭祁并肩撐起朝綱。
他倆配合默契,朝廷局勢平穩,一派欣欣向榮。
18、
月余后正值清明,雨水紛紛。
百姓都說春雨貴如油,今年春日雨一陣接著一陣,定是個豐收的好年份。
我撐著一把油紙傘,懷里抱著湯藥,匆匆趕往納蘭澤的寢宮。
如今他的寢宮里清冷得很,后宮妃嬪已經好久不來了。
納蘭澤剛病倒的那會,妃嬪們輪番來病榻前哭一場,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癱倒在地被宮女扶走。有幾個妃嬪幾乎是日日都來,我冷眼旁觀她們演戲,只覺得可笑。
后來她們就來的少了。只有德妃偶爾過來,拉著納蘭澤的手說上兩句話。
再后來德妃也不來了,妃嬪們都在盤算著納蘭澤死后給自己尋個出路。有幾個妃子看納蘭琛正如日中天,甚至派宮女悄悄給他遞信,納蘭琛將信轉交給我,讓我處理了這些不聰明的妃嬪。
誰能想到,最后還待在納蘭澤身邊的,只有盼著他死的我。
19、
今日,我如往常般屏退宮中侍從,掀起納蘭澤的床幃。
卻正對上他的視線,穿過昏暗的光線,緊緊定在我身上。
我心中一驚。
我每日一碗毒藥不斷,他應昏睡至死,怎麼會醒了?
好在這藥有麻痹軀體的功效,這麼多日,他的五臟六腑早受了重創,輕微的動彈都會牽扯出鉆心的疼,他就算醒了也起不了身。
納蘭澤的嘴唇囁嚅著,發出微不可聞的聲音。
我俯身下去細聽。
納蘭澤問:「你——是不是,你干的。」
「呵。」我輕笑一聲,「皇上您在說什麼?」
他看我裝傻,眼里的怒氣更甚了三分,他用盡全身力氣,從牙縫間擠出兩個字:「毒婦!」
「我?毒婦?」我氣笑了。
「哪能比得上您啊?殺賢妻,害功臣,您這麼多年都不怕我長姐和兄長的冤魂來找您嗎?」
我看著納蘭澤的臉上逐漸浮上震驚和疑惑,他瞪大眼睛,滿臉迷茫。
「你是不是想問我怎麼知道的?」
「我,親眼看著你,殺了長姐。
」
「那會我就藏在那。」我指著宮殿的側門屏風后,「看著你把劍一點點送進長姐的胸口。長姐多疼啊,她疼得渾身抽搐,手緊緊抓住你的衣袖,血從胸口漫出來,把她最愛的月白色的衣裳染成血色。我看著這一切,恨得渾身發抖。那時候,我就想沖出來殺了你,但我沒有,因為我想活著報仇。」
「后來,我想了很久,很久,琢磨怎麼樣才能讓你最痛苦地死去,我想到了,你最愛的就是你的王位,那我就要把王位從你身上奪走,再讓你死。」
「你還不知道吧,你現在已經不是皇帝了。我找到了納蘭琛,放出了納蘭澤。你猜,現在坐在皇位上的是誰?」
納蘭澤突然激動起來,他神色可怖,嘴里不知在咒罵些什麼,拼命掙扎著起身,身體卻因藥效使不上勁,軟綿綿的手臂打在墻上,發出沉悶的咚咚聲。
我怕被宮人發現,跪坐在納蘭澤身上,緊緊摁住他的身體,再拿起一側的軟枕,捂住納蘭澤的嘴。
他掙扎的動作幅度更大了,嘴里嗚嗚地說些什麼,可所有的聲音都被吞沒在了軟枕的棉絮里。
納蘭澤伸手來抓我的衣襟,我用膝蓋壓住他的手,死死抵住,不肯挪動一步。
經過漫長的一刻鐘后,納蘭澤的力氣像是被抽走了,他的手慢慢卸了力。
納蘭澤不動彈了。
我又等了一炷香,確定他沒再發出動靜。
再挪開枕頭的時候,他已經沒了呼吸。
納蘭澤死了。
20、
近日宮內發生了幾樁大事。
一是皇上駕崩。
二是先太子納蘭祁退位。
三是燕王納蘭琛繼承大統。
事發不算突然,眾人心中都早有盤算,政權過渡平穩,納蘭琛從此名正言順執國家權柄。
總算是了卻一件大事,我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