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重獲自由的飛鳥,上下騰飛,裙擺翩翩,這世間仿若只剩下我一人。
世間五光十色,喧鬧繁雜,通通被我斬于劍下。
9、
除夕那日,才三更天,我就聽得太監腳步匆匆,來來去去。
我輾轉反側,再難入眠,干脆起了個大早,沐浴,熏香,穿上昨晚剛送進宮的緋色百花禮服,禮服厚重,壓在肩上沉甸甸的。
我讓最手巧的宮女給我畫上精美的妝,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一點點敷粉,描眉,貼花鈿,抹胭脂,變得越來越陌生。
銅鏡里的我,美艷華貴,通身氣派,卻唯獨不像是我自己。
我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不愿再看。
宮宴其實無聊的很,永遠是絲竹宴樂,推杯換盞,阿諛奉承。
納蘭澤是挽著德妃一起來的,長姐去世后,后宮以四妃為首,德妃執掌鳳印,隱隱有為后的架勢,但納蘭澤以悼念先皇后為名,堅持空懸后位。
德妃今日滿頭珠玉,她斜斜地倚著納蘭澤胳膊,順勢坐在了納蘭澤右側,占了最好的位置。
德妃帶著少女的姿態,給納蘭澤斟滿一杯酒,附在納蘭澤耳邊說了些什麼,捂嘴癡癡地笑,納蘭澤也附和著笑了。
我位列四妃之一,坐在上席,離納蘭澤的位置不遠。
今晚宮妃們要表演的才藝很多。
楚才人搶著獻上一曲水袖舞,席下有個粗莽的武將夸她是「殷桃樊素口,楊柳小蠻腰」,文官們笑成一片,楚才人哪受得了這種粗話,在席上嚶嚶啜泣,納蘭澤當場就冷了臉,呵斥她趕快退下。
德妃是尚書之女,文采斐然,她提筆寫了「太平盛世」
四個大字,并賦詩一首,哄得納蘭澤春風滿面,賜她一串倭國剛上供的東海珍珠。
我挨到容嬪彈完一曲《琵琶行》,才緩緩起身。
納蘭澤饒有興趣地支起身子,左手拿著酒杯,說道:「倒是第一次見你主動獻藝。」
我粲然一笑:「那臣妾若是跳得好,能不能討個賞呢?」
納蘭澤撫掌大笑:「好,只要跳得好,朕重重有賞。」
我在身旁的劍匣里取出月華劍,走到大殿中央,微微屈膝,作了個揖。
琴師彈響了第一個音,我拔出劍,劍鋒直指納蘭澤。
殿內眾人呼吸一滯,納蘭澤身側的侍衛已經沖上前,將納蘭澤掩在身后。
納蘭澤神色不變,揮了揮手,示意侍衛退下。
喧喧嚷嚷的宮殿內突然安靜下來,全場鴉雀無聲。
我可沒這麼傻,怎麼可能在這種場合做出刺殺皇帝的事來。
在眾人目光的凝視中,我緩慢上抬手臂,劍鋒向上,稍稍抬起腿,腳尖落地用力一點,仰頭輕躍。
我跳的是《沙光曲》,這舞描繪的是將士沙場廝殺的場景。隨著樂曲節奏加快,月華劍劃破空氣錚錚作響。我恍若置身疆場,四周黃沙漫漫,戰鼓隆隆,雙方士兵如兩股海浪撞擊在一起,刀光劍影之下,黃沙都被染成了鮮紅。
我執劍起舞,長袖上下翻飛,似在與敵兵廝殺,擋住敵兵刺向我心臟的一劍,反手將長劍刺進了他的胸口,隨即轉過身奮力一劈,擋住來自身后的偷襲。
不知廝殺了多久,戰爭終于接近尾聲,這是一場險勝,我方也傷亡慘重。拔劍四望,尸首橫陳,風沙裹挾著血腥味掠過這片土地。
長劍垂地,一曲終了。
「好!跳得好!有先皇后當年的風采。」納蘭澤邊鼓掌邊問,「說吧,你想要什麼獎勵?」
「臣妾想隨皇上一起去看元宵夜的煙火。」我看著納蘭澤,一字一句說道。
德妃瞬間變了臉色,納蘭澤反而笑了,他說:「好,朕答應你。」
我伏地拜謝:「謝皇上。」
我知道納蘭澤為什麼笑。
我朝習俗,正月十五的元宵夜,京城家家戶戶燃放煙火趨吉避兇,天子則會在元宵夜登上城門與百姓共享煙火、與民同樂,以彰顯天子親民愛民。
而那天子身邊的位置,自然是留給皇后的。
他以為我是個有野心卻不懂得掩藏的蠢人,妄想想替代長姐成為皇后。
10、
我還是沒挨到晚宴結束,以不勝酒力為由,提前退席了。
走出大殿,外面正紛紛揚揚下著大雪,我接過宮女遞來的暖爐,攏了攏披風。
宮女試探著問我:「寧妃娘娘,外邊雪大風寒,轎子已經備好了。」
我搖了搖頭,說:「不必,今天我想四處走走,你們別跟著我。」
侍婢都退下了。
我踱著步,慢悠悠走著,走到皇宮中一個冷僻的角落。
這是一座破敗的宮殿,瓦片碎落,雜草叢生,不見燈火,卻時不時傳來詭異陰鷙的笑聲。宮中常有傳言,說這里鬧鬼,在宮里待久了的老人幾乎從不往這來。
這里住著青美人,曾經的青嬪,因為惹怒納蘭澤被貶,降為美人,關在這里。
納蘭澤再也沒來看過她,漸漸地,她就瘋了,時而呆滯,時而癡傻地笑,嚇得這宮中的宮人能跑的都跑了,唯有一個名叫暎竹的宮女始終留在青美人的身邊。
暎竹性格潑辣又忠心護主,她護住了青貴人不被內務府過分怠慢,拉著青美人在這宮中艱難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