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殺不得莊王。

便就是今日，莊王妃帶著兩個側妃自縊，莊王和年僅一歲的莊王世子、尚未滿月的小郡主被馬一立押解入京。

16

趙寧瑯重傷未愈，仍留在桃花村養傷，我不放心他的傷勢，一并留在了桃花村。

直到趙寧瑯的傷勢徹底痊愈，圣上才召我們回京。

臨行前，王洛遠來送我們，他一身青衫，蕭蕭肅肅，挺拔如松，趙寧瑯則一身月白，身如玉樹，占盡風流，二人均是人中龍鳳，站在一起好一副美人如畫。

趙寧瑯和王洛遠嘀嘀咕咕完了，我上前和王洛遠告別。

“不同我們一起回去嗎？”我問他。

明明放不下，上趕著摻進莊王逆反案，還叫那逆賊捅穿了左臂，可偏偏不許我們提及半句。

王洛遠嘆了口氣，好一會沒接話。“他現在也是如履薄冰，暗地里多少人盯著他呢，”王洛遠垂下睫毛，“我怎能回去平添他把柄。”

“你若是行走宮中，也在圣上身邊時時進諫。他性子急烈執拗，但他是圣上，怎麼能感情用事呢。”王洛遠越說聲音越低，眉眼間的不舍與擔憂早已出賣了他。

我很想告訴他，圣上其實做的很好，他處理政事、拿捏各派勢力，都是游刃有余冷靜自持，越來越多的文臣武將都愿意為圣上效忠，但是話到嘴邊我卻又幾番猶豫，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是聽著王洛遠的囑托點頭。

“不說了，”王洛遠還是溫和一笑，“你們該啟程了。一路順風，后會有期。”

“公子，你有空可以給我們寫信的。”我想了想，對他眨眨眼，“我可以送進宮去。

”

“好。”

……

我們的船一路北上，趙寧瑯坐在船里看書，我則出了船艙看風景。

江面平闊，水波蕩漾。

原是事急從權我和趙寧瑯也沒在乎什麼男女大防，如今從容起來，我卻少不得尷尬，有意無意地躲著趙寧瑯。

船行了一日，便到了惠州，船夫說要靠岸補給些水食柴火，趙寧瑯就拉著我上岸逛逛。

天氣漸暖，潮平岸闊，微風徐徐。

正值十五月圓之日，又是難得的好天氣，月光清輝，灑滿人間，林間時不時地一兩聲蟲鳴。

天色已晚，船夫們自去睡覺，我和趙寧瑯坐在岸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說起來我們分別六年，也不曾這樣心平氣和地坐在一起聊天。

想想起小時候見面就掐的樣子，我不由得笑了，那時候想想趙寧瑯可真討厭，但是現在卻分外懷念那段時光。

“在笑什麼？”趙寧瑯側過頭看著我，“又想起什麼事情了？”

“想起來小時候，我拿著斧頭追殺你的樣子。”我捧著臉，“你那時候多討厭啊。”我嘟起嘴，“成天叫我男人婆，說我嫁不出去的。”

“呵，”趙寧瑯輕笑一聲，“你不確實沒嫁出去。”

“你這個人真是煩人的緊，”我惱了，“若不是你寫的那首童謠，我至于嫁不出去嗎。”

趙寧瑯這時候心虛的很，他暫且沒說話，我則以為他愧疚了，開口安慰道，“行了，我也沒怪你。”

“我這樣的，確實不是人家想娶的媳婦。”

我打小和師兄弟廝混著長大，我娘去得早，我爹又是個實打實的武癡，女兒家的琴棋書畫暫且不提，我連衣裳都要十七師兄替我縫補。人道娶妻娶賢，我這“板斧在手，天下我有”的女漢子，確實不是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對門的三姑后街的六姨考慮的對象。

光是多多少少三十幾個大舅子小舅子就是他們要不起的。

我嘆了口氣，不去想那些糟心事，枕著雙臂躺了下去。

趙寧瑯沉默了好一會兒這才開口，“那是他們眼光不好，他們沒眼光。”

“不說這個了，”我閉上眼睛，“你呢，這麼多年了，你都二十三了吧，怎麼還沒娶妻？”

趙寧瑯一時沒接話，頓了頓則用盡量平靜的語氣跟我說道，“你知道的，我爹十六歲中了秀才，可是到了三十九歲都沒中舉。”

“我爹以前也是全族的希望，趙家，這麼多年都沒出過一個這麼年輕的秀才郎，也是族人湊了銀錢財物作為我爹上京的盤纏，他們叫我爹用功讀書，早日中舉，這樣，趙氏一族以后也算是有了保障。”

“但是我爹讀了一年又一年，讀到我都中了秀才，他還是沒能考上。”

“等我帶著他回鄉停靈的時候，”趙寧瑯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族人再沒有對我有半分客氣，哪怕我已經中了秀才。”

“我爹被他們逼著匆匆下葬，還有些人上門口口聲聲說我爹拿了他們的銀錢未還。”

趙寧瑯長嘆一口氣，“到底是雙拳不敵四手……家里能拿走的東西都被他們拿走了，族長也是對我避而不見，畢竟他的兒子都中了秀才了。”

“然后我不得不一邊討生計一邊讀書。”

“開始的時候做過苦力，后來做過捉刀，抄過書，有時候還去教小孩子識字，最難的時候，就著一塊咸蘿卜吃了半個月的饅頭。”趙寧瑯的虎口和手心里都有一層繭，那是他十四歲的時候，無依無靠，賣力氣養活自己，苦難賦予他的勛章。

“那些個店鋪招賬房，但是他們是不要我的，因為我還沒出孝，他們覺得晦氣……不過幸好他們沒要我，不然做賬房舒舒服服的，我可能就不想上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