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馬自然再次撅蹄,瘋狂地要將我再次甩下。弩齊果真就在旁邊守著,一見我從馬上掉落便飛身救我。
如此,摔倒再上馬、跌落再爬起,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在他的懷中躺過多少次,那馬終于受馴,安靜地立在原地,任我騎行。
我揚起臉,臉上是肆意的笑,“我叫納青,你是誰?”
“弩齊。”他的眼穿過黑夜,瞳孔里有堅毅的光,那光倒映出我身后的惡狼,使得他在瞬間變了臉色。
惡狼張開血盆大口對準我和馬,他連忙掏出彎刀迎了上去。
沒有絲毫猶豫地,他與狼血戰在一處,我快速平復自己的心跳,從身后的箭囊中拔箭,彎弓對準狼頭。
只聽得“噗”的一聲,惡狼哀嚎一聲倒地斃命,弩齊一身血污朝我豎起了大拇指。而我卻知道,若不是他牽制了惡狼大部分的注意力,我絕不可能一擊即中。
夜里的風極冷,我馴服了好馬又殺了惡狼,心卻熱得即將沸騰。他的身形搖搖欲墜,卻始終笑著面對我。
這一笑,便笑進了我的心底。
3
我原本以為,他也會喜歡上我這樣英勇豪放的草原明珠,誰知,他竟一眼瞧癡了納蘭,愛上了漢人才鐘情的風花雪月。
我爹是草原七部落之首完顏部的族長,他只有兩女,次女納蘭有皇后之命,他便只能將部族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渴望我能為他招來良婿,壯大部族。
而明日,他選擇不去送納蘭出嫁的原因,是要為我展開一場盛大的招親大會。
阿爹愛寵納蘭,是因為她的皇后命;而阿爹愛寵我,則是因為我的這個人。
納蘭受訓多年,即使恨得牙癢癢,也在面上維持著最得體的笑。不料弩齊對她的一見鐘情卻給了她報復我的機會,她的若即若離讓弩齊瘋狂不已,可我永遠不會忽略掉她對我那怨毒而又得意的笑。
就在前幾日,漢廷傳來旨意招她入宮,她便立刻寫了信外傳與弩齊,言詞間滿是對弩齊的不舍與對婚嫁的身不由己。
這封信要是讓弩齊看到,以他那自以為深邃的情意,保不準會做出些出格的舉動來。
我自不會讓這樣的情形發生,不光光是因為自己的愛戀,更是為了全族的性命。皇帝的女人,哪能被他人覬覦。
我阿娘是掌控全府的正妻,我身為嫡長女自有自己的一套人脈親信。我悄悄換下那封信,只寫有要事相商,相約一聚。
待到弩齊翻進墻來,我派出的人手立刻將他拿下,塞了布條子藏在門外,好讓他出不得聲,卻又能親耳聽一聽納蘭對他的真心。
納蘭果真不負我望,在臨行前終于親口說出了對我的怨恨和對弩齊的虛與委蛇,成全了我的這一場大戲。
我負手于廊下,親自取下弩齊口中的布條道:“弩齊,我心悅你。明日是我的招夫大會,你若愿意來,我便等你。我雖沒有納蘭的皇后命,可手中卻握有實力強悍的完顏部。若我傾全部族之力助你,焉知不能成事?”
他抬起驚愕的眸,瞳仁更黑。
我傲然一笑:“你本是葉赫部嫡長子,卻因母親早亡備受繼母排擠,就連繼承部族的資格都被你那異母弟舒齊搶走。
你自是不甘愿就此放棄的,卻苦于沒有兵力與財力。若你為我夫,那我完顏部就是你堅強的后盾。”
說罷,我便揚長而去,并不在意他一時片刻的回答。明日摔跤場上,他來與不來,即是他最終的抉擇。
可饒是如此,我還是整宿沒合眼,在床上輾轉反側的時候,會想起這四年來的點點滴滴。
我與他同馴馬、同殺狼的那日,也正是被他繼母趕出葉赫部的時候。阿爹拗不過我收留了他,他卻用才能證明了自己。
四年來,他隨著我阿爹東征西討,為完顏部的進一步壯大立下汗馬功勞。
他會在閑暇時陪我在遼闊的草原上賽馬,會為我教訓向我大獻殷勤的貴族子弟。他說我是草原上的朗朗之日時,眼底的星光璀璨。
我自然捕捉到了那抹即將成型的情意,若不是后來有納蘭的攪局,我必已與他互許終身。
晚上沒睡好的結果,便是第二日烏青的眼圈。不過我的心底卻是快樂的,因為我看到了他的身影,他站在求親勇士的隊首,目光中已沒有了昨日的迷惘。
摔跤、騎馬、射箭、戰術……所有的比試他信手拈來。我看到一半便回了房間補眠,早在他出現的一剎那,便知結局已定。
至夜,阿爹眉飛色舞地與阿娘一同來看我,他瞧著我的眼神滿是寵愛。他說:“好女兒,你可知弩齊對我說什麼?”我茫然的表情取悅了他,他撫掌而笑,“弩齊說,必與你白首到老,一雙人爾。”
果真是多習了幾年漢書,連說話都文縐縐起來。我佯裝幸福地吃驚著,聽阿爹高聲與阿娘談論著婚儀。
當然,這句話誰都沒有當真,無論是阿爹阿娘,亦或是我和他。
他是草原上不落的雄鷹,又怎麼可能囿于我這小小的完顏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