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陪你睡好不好?」長公主絕口不提蕭淮的事。
「尋珠呢?」
「她今晚早早就睡了。」
我點點頭,乖巧地陪她寬衣下榻。從前我們便常常一起睡,如今倒有幾分世事如常的味道。
長公主像哄孩子睡一般輕輕地拍我:「禾兒,母親還想說,其實我和你舅舅都待你如初,你不要因為心結非要去北地好不好?」
「可是不說什麼心結,我也是要嫁人的啊。」
「太遠了,那兒太遠了。」
我小心翼翼地問她:「母親,假若當年你有隨……隨他離開的機會,你會握住嗎?」
長公主怔了怔,眼眸里瞬間噙滿眼淚:「我不知道,我沒有這個機會。」
「他也像你愛他一般愛你嗎?」
長公主毫不猶豫地點頭:「是,他愛我,正如我愛他一樣。沉聲當時不知我已經有孕,以致我至今想到就難過。」
「是因為養著你,」長公主繼續說,「才讓我又活過來。」
「禾兒對不起,找到尋珠的時候我瘋得不像話,讓你無故受苦。」
「不過,還好有你就舅舅清醒著,他關照了你許多。」
長公主仍有許多話想說:「你舅舅,我的哥哥,其實是個心熱的人,他當時知道我懷了孩子,差點就要掀了長公主殿,可是后來他卻對你很好很好。也還好有他靠著,我總覺得日子是有些盼頭的。」
長公主提起皇上對她的眷顧時,我就開始隱隱地抽泣,最后哭得越發狠。
長公主哄了我一夜,而我的眼睛也紅腫了一夜。
所以世子出京,我也沒去送送。
我常常會去打聽北境的軍情,但總是什麼都打探不出來。
直至有一日我照常去御書房和皇上說話,卻在門外聽見長公主正在和他爭吵。
是長公主的聲音:「我知道蕭家的子弟都很有出息,可像蕭淮這樣讓你發數道上諭都不肯撤軍的,你放心把禾兒交給他?」
「朕放心。」
「皇兄你何時這麼不可理喻了?」
「向來如此。」
長公主氣呼呼地從御書房出來時,我正好躲在一旁,等她完全走遠,我才踏進剛剛息戰的地方。
皇上正在自己研墨,可是許久也不寫一個字。
「陛下,別累著那硯臺。」
他聞言,停下動作,「剛才被嚇到了?」
「原來你們會吵架,」我意有所指,「我以為你該是處處遷就的。」
「這事同朕的女兒有關,不得不爭一爭。」
「長公主也是一片真心。」
「朕知道,」皇上道,「誰待你不是真心的呢?」
「那陛下覺得,蕭淮要娶我,是因為圣意還是因為真心呢?」
皇上看似在答非所問:「朕記得一件事,去年辦生辰宴的時候,蕭淮似乎像朕提起過你,朕隨口提一句你最近喜歡養鯉魚,他就去池子看了一會,不過,你們后來關系好像不太好。」
因為我說他殺我魚。
「清禾,別擔心,」皇上道,「朕即使被長公主抽筋剝骨,也會遂你的心愿。」
「父皇,你何必為了我與長公主對著來。」
皇上輕聲笑了笑,緩緩道:「怕連你也同朕離心啊。」
連……也……
我該如何告訴他其實長公主一直未懷疑過哥哥對自己的真心。
不過我還是選擇閉口不言。
本就是互相折磨,我何苦插上一腳。
一轉眼就是開春后,尋珠已經定好夫家,而我還在認真地思索為什麼糊里糊涂就指定了蕭淮當未婚夫。好像是那日我跟他說自己不討厭他,然后他問我要不要同他走。
略想想,怪草率的。
我如今對長公主不再患得患失,卻將那份不安轉移到蕭淮身上。
我決定等蕭淮回來,好好問他一回。
于是我天天跑到皇上那去,問蕭淮可有斷手斷腳,幾時回來?
「手腳俱在,三月回京述職,」皇上邊說邊笑,「你在人前,不許這樣急切,否則朕也和映月保持相同意見。」
「我不是急著嫁人,」我紅著臉道,「我是有事要問問他,在信上也不好說。」
「回來再問,往后的日子還長,」皇上揉了揉太陽穴,疲乏地說,「倒是朕,最近總是頭疼,以后怕是心力不濟。」
「您才三十四,怎會心力不濟?長公主說了,要靠您護我長久。」
「父皇一定。」
我賣乖道:「那父皇就把前天進貢上來的那幅畫借我吧,我繡一副給長公主。」
皇上想了想,說:「朕借給太子了。」
我去到東宮的時候,宮人很自然就把我迎進去了,似乎沒有通報。從前我還是清禾郡主時,和太子的關系是不錯的,畢竟我們年齡相仿,但是認親之后,我們就不怎麼來往了。其實也能猜到原因的。
只是不好讓皇上察覺,我才硬著頭皮說去跟東宮借一借。
沒想到我來的時機真的不對——
太子正在殿中獨酌,似乎還喝醉了。偏偏他還已經看到我,我不得不上前請安。
「殿下萬安。」
「清禾,是清禾嗎?」太子的聲音里充斥著濃烈的酒意,「你就是那個我父皇很喜歡的清禾,你知不知道父皇為什麼這麼疼愛你這個野種啊?不對,是他只疼愛你。連我這個嫡長子,也只能同我的母后一樣,被放在這富麗堂皇的大殿里自生自滅。
」
「太子殿下,」我有許多話悶著,卻說不出口,只能道兩個不痛不癢的字,「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