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便朗聲吟道:“早歲哪知世事艱,中原北望氣如山,樓船夜雪瓜舟渡,鐵馬秋風大散關……”
她邊吟詩,隨手拿起桌上的管蕭當成長劍舞了起來。
秋翰林見狀,趕緊縮頭歪脖,生怕一個不小心,讓女兒手中的“長劍”給掃到了,嘴里念著:“停停停,這是放翁的‘書憤’,乃武將思國之詩,跟秋又有什麼關系了?”
莫愁杏眼圓睜:“有啊!爹你沒聽清楚嗎?鐵馬‘秋’風大散關啊,怎麼說跟秋無關呢?”
秋翰林嘆道:“唉,算了,孺子不可教也。
他繼而埋怨秋無念:“念兒,你是怎麼教的,盡教莫兒些雄壯威武的句子,女孩兒家讀放翁。
陸放翁、辛稼軒皆是愛國詩人,其作品豪邁明快;柳耆卿即柳永,易安居士即李清照。
莫愁插口道:“爹,您就別教我念那些損心喪志的東西了。什麼‘多情自古傷別離’啦,什麼‘寒蟬凄切’啦,盡是些悲,凄、愁啦,念了心情都陰郁,要不就是什麼紅袖、翠屏、欄桿、寶簾、春容、雁字啦,盡是些瑣碎事物,渾然不知所云。
秋翰林吹胡子瞪眼地說道:“什…什麼損心喪志、瑣碎事物?你把名家心血叫做損心喪志之作?易安居士的詞工麗深至、清婉麗密,乃千古杰作,哪里不好了?
莫愁撇了撇嘴,說道:“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又哪里好了?這麼消極頹喪,對身心是大大的毒害,有違養生之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能挽回的就盡力,不能挽回的就看開點,光在那兒凄慘傷心,有什麼用?我說易安居士一定沒練過武,她若練了,就不會有多余的精力在那邊‘獨自怎生得黑’了。
秋翰林沒好氣他說道:“易安居士若練了武,就寫不出這千古佳句了。
他忍不住大嘆三聲。每回和莫愁對話,大有對牛彈琴的無力感。
莫愁不服氣地說:“牛有什麼不好?筋強骨壯,刻苦耐勞,又有功于糧食生產。
秋翰林被辯得說不下去,轉頭埋怨秋無念:“你看你,將妹子教成這樣,也不好好檢討一番。
秋無念笑瞇瞇地說:“我這可是因材施教,完全遵照孔夫子的理念。
莫愁很贊賞地拍拍姐姐的肩膀,說道:“對嘛對嘛!還是無念姐英明。
秋翰林看著這一對姐妹,只有仰天長嘆的分。枉費他是翰林大學士,下棋下不過無念,說理辯不過莫愁,真是徒有虛名。
他懊惱地扯了扯美髯,忽然想到一事,說:“險些忘了,你們姐妹倆明兒個就要上滄山,包袱收拾好了沒?”
滄山是天易門門徒鍛煉武藝的地方,莫愁早就想上去和各家好漢切磋武藝,今年終于得到父親允許,便強拖著文弱的秋無念一起去了。
聽到這話,秋無念的表情如喪考妣,莫愁卻是興高采烈地說:“早就收拾好了,我連無念姐的份都收好了。
秋翰林點點頭。他知莫愁做事一向能干俐落,從小就不讓大人操心,總是將自個兒的事——連同姐姐的事也打理得好好的。
秋翰林續道:“念兒體弱,是應該上山去練練,至于你麼,”他語氣停頓,轉向莫愁:“上山后可別惹是生非。
莫愁冤枉地叫道:“爹,我什麼時候惹是生非了?”
“你每回出去‘行俠仗義’,不是打折人家手臂,就是踹斷人家腿骨,街頭巷尾誰人不知翰林府出了一個兇霸霸的小姑娘。
想到那些帶著雞鴨水果上門來感謝“秋女俠”的純樸小民,他就頭痛,總是叫管家推說府里沒“秋女俠”這號人物。雖是如此,過年過節時,秋府門口還是常“撿到”包得好好的糕餅點心,教他好笑也不是,埋怨也不是。
莫愁理直氣壯他說道:“路見不平,當然要拔刀相助啊!見義勇為才符合孔孟之道,仁義仁義,不是嘴上說的,而是要去實踐。
秋翰林又被她說得語塞,心中納悶:奇怪,四書我可背得比她熟多了,可怎麼老說不過她呢?
“總之,莫兒你這回上滄山,看在李世伯的面上,可別欺負天易門那些英雄好漢。
莫愁杏眼圓睜,抗議地說道:“欺負他們?爹,你把天易門當做尋常鏢局武館嗎?我這回上山,沒被人欺負就要謝天謝地了。
“這可難說,你天生武骨,而且性子太過直率,凡事想到就做。”秋翰林指著小女兒:“千萬要記得爹的囑咐哪,上山后可別一言不合,就和李世伯的子弟動起手來。
“知道了。”莫愁乖乖地應聲。心中卻想著:就是要動上手才好玩哩!練武不動手,難道要用寫的嗎?爹說這話就十足是外行人了。
和父親又拉拉扯扯的聊了一會兒后,她才回房準備就寢。
躺在床上,她腦中思緒有如野馬奔騰,心情興奮難捺一一
明天會遇到真正的武學高手嗎?她有機會一睹絕世的武藝嗎?師父常說“真正的武者”究竟是什麼樣子?他會出現在滄山嗎?
想到明天的滄山之行,她興奮得幾乎一夜不能合眼。
七天后,滄山。
“無念姐,聽說等一下有人要上山來呢!咱們快去瞧瞧吧!無念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