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顯然不吃姚若凌那一套,「是嗎,成國公府,哈哈,好大的名號,我今日就要殺了這賤人,再去皇城鳴冤,看看皇上是殺了我,還是滅了我家夫君!」
成國公太夫人吼道:「秦氏你瘋了!」
「我是瘋了,竟然任賤人在我頭上作威作福!」
姚若凌回頭對我說:「先跟我走。」
我沒有聽她的建議,而是對秦氏說:「你想殺的女子是我的恩人,這位夫人,如果她沒有觸犯什麼律法,我想讓你放了她。」
秦氏想也不想就說:「公主殿下何等尊貴,而她不過是個被賣進窯子的流民,千人騎萬人睡的爛貨,靠狐媚手段迷惑我家夫君,她能與公主殿下有什麼恩?公主殿下莫不是為了袒護成國公府唬我的?」
姚若凌朝我低聲道:「別說話,我……」
我依舊沒聽她的。
有時候我覺得姚若凌不喜歡我也不奇怪,我這個姐姐屬實是有點叛逆。
「我沒騙你,你家的小妾是我從前的主人。」
一語既出,滿座嘩然。
姚若凌低喝:「蠢貨!」
是啊,一國公主,怎麼能說出自己曾賣身給人做丫鬟呢?
何況我曾經的主子,現在是個卑微的妾室,像條狗一樣被主母在雪地里鞭打。
看起來,我實在是有些蠢。
背后的人為了羞辱我,羞辱成國公府,羞辱新貴一脈,費了多大的心思。
這個局已經做下,不管我承認與否,最終都會是一樣的結果。
所有人都會知道,奉國公主曾經是一個流民、妓女、妾室的奴婢。
姚若凌那樣急切地阻止,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皇室的臉面,為了周家的臉面,為了她自己的臉面。
畢竟還是富貴中長大的人,覺得臉面比什麼都重要,殊不知我們這種亂世里跌跌撞撞活過來的人,把命看得更重要——我恩人命都要沒了,我還要什麼臉。
我蠢?我蠢我也是公主,那些人算計我,也只敢用這種卑鄙手段!
我再次扶起煦燕,將自己的銀狐貍斗篷脫下來,蓋在她身上,「別怕,有我在,你會沒事。」
我又沖秦氏說:「聽你剛才的意思,煦燕是你們買回家的,你既然如此厭惡,就將她賣給我吧,她是我的恩人,你開個價,多少我都給。」
秦氏冷笑著說:「好啊,一萬兩白銀!」
姚若凌:「放肆!」
我:「成交。」
姚若凌看著我,滿眼寫著——「你瘋了嗎?」
見我堅定不移的目光后,又用眼神示意——「好歹講個價啊!」
我牽著煦燕的手,告訴秦氏:「一萬兩白銀我今日就讓人送去你府上,現在我可以帶她走了嗎?」
成國公太夫人這時才終于緩過神來,「公主殿下,這……您何必如此,是族弟的錯,我這就讓他給您和弟妹賠罪,至于這妾室……」
「太夫人,這姑娘已經不是您弟弟的妾室了,她現在被本宮買了,您沒看見嗎?如果您還當本宮是成國公府的客人的話,請對她尊敬些,本宮說過,她是本宮的恩人。」
秦氏謔道:「公主殿下倒是肯認舊主!」
「為何不認?有何不能認?本宮大字不識一個的時候都知道做人要懂得報答,難道成了公主,反倒要做個狼心狗肺之人?
「本宮今天不妨告訴你,告訴你們所有人,本宮以前就是隋煦燕的丫鬟,受她恩義茍全性命于亂世。
「莫說萬兩白銀,就是拋去了這公主身份償她又有何不可?
「萬兩白銀,可笑!本宮尚且嫌你要得少了!
「我大安朝嫡皇女奉國公主的報答,何止區區萬兩白銀!」
……
幾個時辰后,頌雅坐在煦燕身邊,將自己喜歡的點心喂給她吃。
煦燕的眼淚落在她的手背上,頌雅沖她笑,「燕姨哭了的樣子也好漂亮,爹爹族里的人,是不是都這麼好看呀。」
值了一晚上班的宮季卿,剛剛去大蟒蛇籠子邊接了兒子回家,正準備補個覺,驀然發現家里多了一個傷痕累累的女人。
還挺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
我扭捏著告訴他:「夫君,對不住,我把咱家的錢花光了……」
頓了頓,補充了一句:「還欠了一屁股債。」
我家兩個少年郎——宮季卿和頌清臉色一黑,不得不互相扶持才站穩了腳跟。
頌清痛心疾首地說:「我們就一天沒跟著啊!」
——
《武帝野史.第七卷.奉國公主》
初,奉國行乞于鄉野,得縣丞之女相救,賣身為婢。
后奉國歸位,遇大婦笞小室,眾皆悻然,奉國道:「此非賤婢,吾恩人也。」
遂以萬兩白銀購得縣丞之女,奉為上賓,言必曰「家姐」,行必引高朋。
民間盛傳:「姚氏之恩,可抵萬金!」
武帝拊掌道:「奉國肖朕!」
14
頌雅穿上群青色鑲綠松石的縮小版麒麟袍,戴累絲銀冠,冠中鑲一枚貓眼大小的藍寶,皮質革帶上一圈五蝠綠玉,她皮膚隨宮季卿,透白軟嫩,這樣一身穿在身上,說不出的可愛。
宮季卿一手握著手杖,一手牽著頌雅,看起來那叫個意氣風發。
臨走,他再次和頌雅統一口徑,「咱們今天進宮是去做什麼的?」
頌雅擲地有聲地回答:「找姥爺蹭飯!」
「蹭完飯呢?」
「跟姥爺哭窮!」
「再然后?」
「向姥爺要錢!」
宮季卿笑著夸道:「頌雅真棒。」
我不忍再看。
宮人們總說頌雅膽子大不怕父皇,夸我教得好,其實這跟我沒關系,完全是和她爹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