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懇切地思量過,怎樣才能讓這位被稱為天煞孤星的帝王收斂些他的好殺善虐之風,讓我這個小小的花妖能夠積攢一些功德,早日飛升。當他的妃子,我恐怕是沒有這麼大的能耐了,但是不管怎麼說,總要離他近一些才好。
姬洵細細打量了我一會,倒是笑了,他笑起來便不如平日里那樣莫測,他輕聲:“人人都想離孤遠一些,你倒是好,想孤近一些。
我張口就胡來:“陛下是天佑福澤之人,遠離的都該是怕被您的光輝灼傷的陰暗小人。
他伸出指尖,挑起我的下頜,他的手指冰涼,我忍不住一顫。
姬洵含笑道:“鬼話說到你這個份上,看來孤不得不留下你了。
我覺得下頜被他碰著的地方有些細癢,像是我路過凡間時瞧著女兒家逗弄貍奴一般,卻還是不得不耐著性子回答他:“棠寧。”想了想,又忍不住得意地添上句,“海棠的棠。
我在萬花谷時,里頭的花精都和善,大家時常夸贊我的海棠林一樹比一樹漂亮,我經常自得。這暴君縱然再怎麼高貴,終究只是個壽命短暫的凡人。若非出谷入世要封盡了法力,眼下不知道誰跪誰呢。
他落在我下頜上的手輕輕一勾,聲音帶了分邪詭的惑人感,我正好迎上他垂下來的眼睛,他重復一遍道:“棠寧。
我被叫得一個激靈,被他看著卻有一種被惡鬼盯上的感覺,再看看他的臉,分明瞧著不過是一副帶了點蠱惑的菩薩容貌。
他收回手,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掀了掀薄唇:“那你便是孤的貼身婢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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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傷好得差不多的時候正式開始上工,還十分得意地從外殿那些婢女前頭晃過去,我長居萬花谷,人情世故是不太清明的,當初在外殿侍奉時,受了她們好多的刁難排擠。這下升職了,總要炫耀給她們看看。
誰曉得她們見了我一個個眼里都是惋惜,連往日里對我的嘲諷也不見得,瞧著都是看死人的神情。
姬洵貼身侍奉的婢女大約也就只我一個。看不過眼的小婢女拉著我到角落里頭,大致總結一下就是,在我之前侍奉姬洵的婢女大概都是豎著進去、橫著出來的。暴君身旁人,存活率極低。怪不得她們的神情那樣了呢,就算我替這暴君擋了一劍,那也是無濟于事的。
我進殿也不想進殿了,靠著廊柱揪著花、嘆著氣,心想著飛升果然也不是好飛升的,譬如勸向來殘暴的君王從善,我一個不過活了五十載的海棠花精,覺得這任務實在是道阻且長。
我正嘆著氣呢,卻看見眼前出現了一疊糕點,用了油紙細細包住,現下卻已被油紙被揭開了個口子,露出里邊瑩白的糕點,捧著這疊糕點的人就站在我面前,是個穿著官服的俊秀青年。
我好奇地抬起頭,見到他臉上略帶著些局促,像是不好意思般解釋道:“下官看姑娘憂愁許久,想著吃些甜能高興些。
果然人間自有真情在,我接過糕點,揀了一粒吃了,甜津津的果然令人忘卻憂愁。
我彎著眼道了謝,咽下滿口的甜后問道:“大人隨身帶的糕點嗎?”
他想起了什麼一樣,眉眼和煦,微微一笑:“舍妹年幼嗜甜,下官每每回去都要給她帶一份。
我噢了一聲,他作揖告辭,說是要去向王上匯報事務了。我瞧著他沿著長廊遠去的身影,感嘆道,真是個好人。又揀起一粒糕點,憤憤不平地想,要是暴君也這麼柔和、不那麼陰晴不定便好了。
別的不說,在姬洵身邊侍奉,活是少了很多,譬如眼下他在批閱公文,我只需要為他研墨就好了。
暴君素日里瞧著是極好看的,側顏秀致,握著朱筆的手修長,仿佛玉雕刻的一般精致,我就這樣瞟過去一眼,卻見到這樣好看的手握著的朱筆落下,在奏折上寫了個猩紅的殺字,朱色蔓延開,他眉眼卻還淡淡的。我心一冷,急忙收回目光,卻還是來不及,和暴君笑意盈盈的眼睛撞了個正著。
姬洵笑著問:“棠寧,這是什麼字?”
我連忙搖搖頭,怪自己眼睛亂瞟,我訕笑說:“奴婢不識字,奴婢不識字。
暴君還未收回他的目光,似笑非笑:“你的眼睛,生得像孤從前養的一只貍奴。
見他態度柔和,沒有再計較我看的那一個死字,我順著話說:“王上養的貍奴,必定聰慧可愛。
他唇角微彎,倒是多了分陰冷氣息:“是好,可惜死了。”暴君還嫌我嚇得不夠厲害,又慢悠悠地補上句,“孤殺的。那樣圓的一雙眼,死了之后也是和魚目一眼渾濁難看。
他冷眼從上往下地打量我,眼神如刃,像是遇到獵物時思忖從哪一處下手好一些。
我睜大了眼睛,腦子空白一片,眼淚都快嚇出來了,突然想起從前高僧路過萬花谷順手傳授的佛家咒語,不知道收這個暴君有沒有用。
我又想了想自己被封住的法力,覺得還是給自己念大悲咒現實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