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前桌,是一個成績年紀第一的非典型性不良少年,仗著一八五的大個子,整天把椅子往后擠,我在老師面前強烈控訴了他,心驚膽戰地等他從辦公室回來時,他卻說:“許小影,今晚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學霸不良少年都不打的人的嗎?
1
江在秋離家出走的第十四天,我照例一大早就出門遛狗。
新年剛過去沒多久,三月初北方的天氣還冷得要命,我停下拉個外套拉鏈的功夫,繆斯就掙脫了繩索撒歡跑進了草叢里。
繆斯這個名字還是江在秋起的。
我們搬來新家的第一天,不知道他從哪里抱來一只棕色的小博美,耳朵圓圓的像只隨時要爬到樹上偷吃蜂蜜的小熊。江在秋說我平時一個人在家寫劇本太悶了,靈感匱乏的時候正好出去遛遛狗。
我問他:“那你呢?”
江大少爺當時懶懶散散地靠在我身后,“我當然只陪我們許同學。
話說得好聽,他能待在家里陪我的時間,一年里滿打滿算也沒有幾天。
繆斯是只毫不怕生的小狗,我追過去的時候,它正蹲在一個精神矍鑠的老人腳邊搖尾巴。老人彎著腰摸了摸它的腦袋,見我過來,拄著拐棍直起身子,沖我點了點頭。
我趕忙跟人打招呼:“秦老師,好巧。
“早啊小許,”老人眼角擠出幾道笑紋,“今天沒跟在秋一塊兒?”
我張了張口,解釋道:“他最近比較忙。
老人是我和江在秋的高中班主任兼任物理老師,教我們班那會兒都五十歲了,卻一點也不像知命之年,平素一貫風趣幽默,深受同學們愛戴。
高中畢業快十年,大家仍經常回母校看他。之前剛搬來這兒,我和江在秋也一起去他家做過客。
老人笑了笑,又問:“你和在秋快結婚了吧?”他打趣道:“當初我可記得你們倆關系不太好,還鬧得我這兒要換座位,一轉眼都這麼多年了。
這麼多年了。
我恍惚了一瞬。
時間向來會化腐朽為神奇,愛恨倒轉,誰也想不到曾經避之不及的人,有一天會變成自己人生里不能割舍的一部分。
2
我和江在秋從高二文理分科后,才開始做同學。
學校一個年級兩千人,三十個理科班十個文科班,根據高一每次大小考試的成績綜合加權排名,文理前五十名各組成一個實驗班。
我和江在秋就分在理科實驗班。十幾歲的少年,又都是同齡人里的佼佼者,大家表面上互相客套,私底下都在暗中較量。
秦老師是個有幾十年經驗的老教師,當班主任也很有一套,班里的座位前后排左右列一周輪換一次,確保公平。于是每個月里都有一個星期,江在秋會坐到我前面。
教室空間狹小,五十個人不算多,但還是顯得過分逼仄,而每次江在秋坐我前面的時候,這份逼仄感就會再成倍增加。
他身高超過一米八五,一雙腿長得令人艷羨。其他個子高的人嫌座位小總是習慣性往前擠,江在秋偏偏跟人家不一樣,就喜歡往后擠。
剛巧少女時期的我脾氣也不怎麼好,屢屢用手撐著桌子跟他僵持。我力氣再小,幾個來回他也能感覺到不對勁了。
江在秋扭頭看我一眼,丟下一句“對不起”,表情沒有一點對不起的意思。
然后果然沒過多久就故態復萌。
他這個人從來都是這樣。
前腳教導主任剛給年級前十發了表彰獎狀,后腳就要把江在秋從我們幾個人里面單獨拎出來數落:
“江在秋!你又不好好穿校服!今天上學還遲到了,晚自習帶頭出去打籃球!我看你是想挨罰!”
他就吊兒郎當地笑:“誒主任,氣大傷身,您可悠著點兒,注意身體。
拋開年級第一的成績來看,校規里描述的不良少年是什麼樣,他就是什麼樣。
所以當我實在忍無可忍,去和秦老師說了想換座位以后,盡管沒說具體原因,老師也能大致猜到,直接在下節物理課結束后,大手一揮把江在秋叫去了辦公室。
看著江在秋起身走出教室的背影,我又開始后悔自己事情做得太絕,猶豫了一下,從書包側邊抽出一罐旺仔牛奶放在他桌上。
一并放在那兒的,還有我寫著“好聚好散”四個字的便簽。
做完這一切,我嗤了自己一聲:好虛偽。
明明巴不得早點結束,還要保留著面上最后一點體面。
江在秋回來的時候,我正在做一道數學奧賽題。理科六門功課里我最頭疼的就是數學,成績算不上差,但在實驗班這樣的殘酷戰場上,也絕對占不了優勢。
我天分有限,要解決難題還得靠題海戰術一道一道地刷到手熟。
聽見他的腳步聲,我把腦袋往習題冊里埋得更深,腳步越來越近,面前有一道身影罩下來。
不知多久的沉默后,江在秋好似笑了一聲,雙手按在我的課桌上,低頭看我:“許影,躲什麼?”
我還是臉皮太薄,被這麼問了一句在尷尬得臉頰發燙,顫顫抬起頭,故作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