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上皇兄代理朝政,我穿著本朝公主的華服磕頭進殿,捐了我的所有嫁妝。
皇兄在殿上不好訓斥我,責問的聲音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一樣。
「我巍巍大朝,還不至于動用一介婦人的嫁妝!」
我磕了個頭:「臣愿為陛下分憂解難!」
他沒說話,我就一下一下地嗑,一次一次地說。
「臣愿為陛下分憂解難。」
「臣愿為陛下分憂解難。」
在場所有的人和我一同跪下,聲音鋪了一地。
只有皇兄站在那里,終是沒有耗得過我。
我也意外地掀起一場捐贈風暴。
朝臣們開始陸陸續續地捐贈,但也只是杯水車薪而已。在民間不知道誰把我的故事編成了話本,流傳開來,王氏娶的那位天香樓的夫人率先站出來。
開倉,放糧。
京城里一些大戶的商人開始沿街邊布粥施藥,一些官家小姐更是聯合起來捐了好一筆錢,據說是每人從嫁妝里抽了一點。
4
流民的事情逐漸好轉時,父皇崩了。
皇宮驟然間豎起的白旗嚇了好多人一跳。
明明已經做好了準備,明明已經知道了結果,明明已經說服了自己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可真正這一天來臨時我還是不能自已。
父皇駕崩的前一天精神氣好了很多,和我講我出生那天他緊張得不行,說是吃了好幾天齋,祈求佛祖賜他一個女兒,我就這樣出現了。
他說我是神的賞賜,從來沒見過那麼可愛的人,尤其是下半張臉,像極了母后。他真開心啊!賜我封號為「長寧」,愿吾女,長安寧。
他喝了口水,又接著說想要看我出嫁,想要看我穿嫁衣的樣子,要給我的孩子賜最好的封地,從小教他識字畫畫,別養得像皇兄一樣,整天整天地不高興。
我一個勁兒地點頭,哪怕他看不見。
拉了勾的話,怎麼一下子就不算數了呢?
母后倒是沒哭,大家哭作一團時她臉上也擺著和善的笑,她說父皇還在這里呢,他喜歡看她笑,她就多笑給他看看。
當天晚上不過一盞茶的工夫,母后薨了。
毒藥放在她去年和父皇一同釀的梅子酒里。這酒說是要今年中秋的時候我們一家人一起喝的,如今卻是被她一個人喝了。
兩個人都不守承諾,不是說好了嗎?
皇兄和我同時趕去,卻快我一步,但我到時看見的是趴在父皇棺槨上的母后,還有站在門口失魂落魄的皇兄。
那天晚上他像瘋了一樣嘶吼,然后跪在地上一步一步地爬過去,我走過去握住母后的手,真涼啊。這涼意傳到我的心里,我的眼睛都要凍住了。
皇兄不知道什麼時候抱住我的腿,低聲念叨著,我要低下頭才能聽清。
他說他沒有父皇了,沒有母后了,沒有父皇了,沒有母后了。
不知為何我分外地堅強,好像早就知道這個結果一樣。
春桃說看見我時幾乎要嚇昏過去,那麼瘦小的一個我徒手推開父皇的棺材,將母后也擺了進去。
這些我都不知道,甚至不敢相信是我做的。
一天之前,我有父皇、母后、皇兄,還有一個遠在塞北的未婚夫。
一天以后,我身邊只剩一個皇兄,我的未婚夫胳膊斷了。
是被草原上的二王子拿刀砍斷的。
寧為和我說他不會讓自己出事的,若是傷了自己一根汗毛都要到我房前跪上一晚賠罪。
那這一條胳膊我該怎麼算呢?
皇兄急得不行,不到二十的年紀鬢角竟生了白發。
母后走的那天我一病不起,如今連床都下不去。我叫春桃把床搬到了窗邊,窗外的桃花一簇一簇地落,不知道在照應著什麼。
春桃一見我看著桃花發呆就哭,不知道在哭些什麼。
我覺得好笑,一個小丫鬟覺得主子可憐,多稀罕。可我又笑不出來,不是不想笑,而是不能,我好像忘記怎麼笑了。
第二天我發現窗外的桃花不落了,春桃這個傻丫頭連夜把掉下來的花都用粉色的線綁上去了。
皇兄端著銀耳羹過來看我,等我吃得差不多時才小心地和我說了這件事。
我輕輕地「哦」了一聲,他反而有些驚奇,似乎是要看到我再撕心裂肺一回才是正常一樣。
「有什麼想說的和皇兄說,皇兄在這里呢。」
我歪著頭想了半天,指著桌上還剩了點見底的銀耳羹說道:「沒有母后做得好吃。」
他被我噎了一下,愣了一會才說話:「我叫御膳房重做?」
我搖了搖頭說沒胃口。
這碗羹我一嘗就嘗出來了,是皇兄親自下的廚房,下面的銀耳煮得都焦了。
等皇兄走了有一會兒我才探頭出來,剛剛吃進去什麼現在就吐出來什麼,已經有一陣子了,我想總不至于死了吧。
寧為少了一條胳膊他也是寧為,只要他活著,我現在只要他活著。
5
二十萬大軍壓境,我萬千百姓正受著蠻族人的鞭打和虐待。
不是沒有辦法,二王子派人送來了一封信,求和信。
多不可思議!他以退兵為籌碼只為了迎娶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