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著頭，不說話，也不做題，更不理藍燁。

說什麼喜歡我，就是個騙子！

「左夏？」藍燁側目看我，「你怎麼了？」

「你說我怎麼了！」我紅著眼眶死命瞪他，「你想談戀愛就去談啊，沒人攔著你，不用和我說，我也不想知道，你愛和誰好和誰好，關我什麼事，我怎麼了，又關你什麼事！」

「我不和你說和誰說？」藍燁看我兇惱惱的樣子，輕輕嘆了口氣，「想談戀愛，總要對方答應吧……你慢慢想，再想半年，想好答復我。」

啪。

又一只無故的筆夭折當場。

我怔怔地看他，「你……是，是問我？」

「不是，」藍燁又給我換了新筆，點了點試卷，「快做題，做完陪我過生日。」

你就是你就是你就是！

剛才你都說了，我也都聽見了！

我低頭，心不在焉審題，全靠直覺寫解。

藍燁見我這麼恍惚，干脆一手按在試卷上，「再這麼寫下去，你就落榜了。」

我拿筆尖戳了他手背一下，嘀咕：「落榜也是你害的……」

我聽見藍燁在笑，低下頭，也跟著揚了揚嘴角。

藍燁十八歲的生日，在陪我刷題，給我解題，查缺補漏中毫無驚喜地過去了。

迎來二月。

送走二月。

迎來三月。

送走三月。

黑板上的 100 天倒計時，在瘋狂減少。

洛南安學成了犀利哥，油乎乎的頭發，啤酒瓶底厚的眼鏡，開口 ABC，閉口之乎者，吃飯的時候念函數概率，喝水的時候背分子式。

我沒有洛南安這麼魔怔。

最起碼我在 ABC 之乎者函數概率分子式的時候，還記得洗頭洗澡。

已經決定留學的徐漸比我們輕松不到哪里去，他那坑爹的英文水平不足以支撐他在國外活下去。

為了走著去，不躺著回來，他也開始捧著書念念叨叨。

How are you？

How old are you?

……

如火如荼的夏天，空調吹不散少年們的躁動和緊張。

已經大三的藍燁也越來越忙碌。

他是八年制醫學生，從第三年開始，便邁入了「勸人學醫，天打雷劈」的課業中。

考不完的試，背不完的書，做不完的實驗，寫不完的報告……他并不比我輕松。

即便如此，我仍然希望，在我人生最關鍵的一場戰役里，他能陪在我身邊。

但我沒有要他回來。

高考前一天，我和藍燁開著視頻，照舊是我做題找手感，他看書寫報告。

九點一到，我媽敲了敲我的門，催我睡覺。

我答應了一聲，把最后一道錯題做了兩遍后，合上試卷。

抻了個懶腰，我看向屏幕那邊的藍燁，「我要睡覺了。」

「東西都整理了嗎？身份證，準考證，鉛筆，橡皮……鉛筆多帶兩支。」

「都整理好了，」我拿起透明袋，在鏡頭前晃了晃，「放心，那種弱智錯誤我才不會犯。」

藍燁笑著看我，「早點睡，養好精神。」

「知道啦！」我答應著，又含糊道，「你……還有什麼要囑咐我的嗎？」

「沒有了。」藍燁說。

「哦。」

掛斷了電話，我丟開手機，爬上床。

我怕自己睡不著會影響明天的狀態，但偏偏越想睡著就越難睡著。

瞪著眼睛看了一會頂棚，我掀開被子，拉開窗簾，走到了陽臺上。

對面藍燁的房間黑漆漆一片。

我趴在圍欄上，臉枕著胳膊，側頭看院子里那棵樹。

這幾年，它越長越高，越長越好。

這樣的盛夏里，茂盛得像一把大傘。

夜晚的蟬鳴鳥叫高低起落，我聽了一會，覺得心里不再那麼緊張，困得打了個哈欠。

高考不會因為我失眠就延期。

既然如此，也沒必要戰戰兢兢。

不要慫，就是干！

睡覺！

-

第二天早上，我穿好衣服，拎著袋子，揣好手機，一蹦三跳下了樓。

「媽！我不在家吃了，先去考——靠！」

吆喝的話直接飄出了粗口。

藍燁端著一盤黃瓜炒雞蛋，抬頭沖我笑：「時間還早，在家吃飯吧，吃完再去考場。」

我一雙眼倆燈泡，直直看藍燁：「你不是在學校嗎？」

昨晚還視頻來著。

「小燁一早坐飛機回來的，」我媽拿著碗出來，「你還沒睡醒，他就站在門外了。」

我看了眼掛鐘。

早上七點。

「你幾點上的飛機？」我失聲問。

「趕完報告就去機場了，」藍燁輕描淡寫，笑著問我：「要牛奶還是豆漿？」

我看著他眼下不太明顯，但實實在在的一圈青，小聲說：「也不用你回來……」

「我想回來，」藍燁看著我，笑了笑，「回來，陪你。」

我看著他眼底漾起的笑紋，覺得耳尖有點熱，坐下吃飯時，我在桌子下扯了扯他的衣袖。

藍燁看向我。

我往他肩上靠了靠，迅速說：「我也想你回來陪我。」

說完，我立即抄起豆漿瓶，咕嘟咕嘟往下灌。

滅火，太熱。

吃完飯，我媽去學校，繼續教書育人的大業，我爸監考，出門比藍燁來時還早。

我和藍燁一起去考場。

「緊張嗎？」藍燁問。

我搖搖頭，「昨晚有點緊張，后來不緊張了。」

「想開了？」

「不是，」我瞇了瞇眼睛，看了眼初初生氣的太陽，「覺得沒必要，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考試和比賽差不多，越怕就越沒有底氣，那怎麼可能會贏？」

藍燁聽完，看了我一眼。

「所以，我不怕了！考就考！who 怕 who！逢考必過，逢賽必勝！」

頭頂上的太陽光芒熠熠，我眼底的自信飛揚灑脫。

他笑了笑，說，「你能贏，我知道。」

我對自己有信心，藍燁對我也有信心，這就夠了，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