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夏?」藍燁走到我陽臺下,仰頭看我,「怎麼了?」
「沒事,」我揉了揉胸口,岔開話題:「外面雪下得這麼大,你快回屋吧。」
「嗯。」藍燁笑笑,拂掉身上的雪,開門進了屋子。
我趴在陽臺上等他回臥室。
等了半天,才看見他推門開燈。
他身上的羽絨服脫掉了,換了一身家居服,頭發濕潤地垂在眉眼前,是剛洗完澡的樣子。
見我趴陽臺,他也推開門走了出來。
我看他那身單薄的衣裳,瞪眼道,「你出來干嘛?不冷呀?」
「不冷,」藍燁學我,趴著陽臺欄桿,「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
「初雪要吃炸雞啤酒嗎歐巴?」我對他擠眉弄眼。
「未成年禁止喝酒。」他一本正經。
我忽然想起來了,「你的生日是正月初九,馬上十六歲了。」
「十六歲也是未成年。」他不買賬。
我撇撇嘴,手指在圍欄上掃著上面薄薄的雪層,低著頭說,「帝都體大的事,我想好好考慮一下。」
「嗯。」藍燁輕聲應著。
我抬頭看他,「……考慮清楚以前,我們不談這個行麼?」
「行。」藍燁點頭。
「那,」我眨眨眼,「你笑一下,發至內心,感恩的心,感謝有你的那種。」
藍燁還真笑了,笑得眉目舒展:「我確實,挺感謝有你的。」
「是吧!」我得意起來,「也不想想,有我在,你小時候少挨了多少欺負!」
「你欺負我算嗎?」
「不算,咋倆誰跟誰啊!」
……雪越下越多,讓不遠處那一樹孤零零的枝條沾染上了晶瑩的霧凇。
下完這場雪正好是周末。
我和藍燁把兩家院子里的雪鏟到一起,在樹下堆了兩個雪人。
一個戴著他的圍巾,一個扣著我的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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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期末來了。
我對考試這事向來隨心所欲,只勾選擇題。
能考多少分,全靠玄學。
洛南安自從某個階段后,便開始了瘋狂學習的副本。
每天不是在背書就是在刷題,拼命程度讓我有種恍惚感。
讀著高一的書,操著高三的心。
與洛南安相似的,還有藍燁。
他睡覺的時間一天比一天晚,書桌上放著的各種試卷練習冊,眼看著拔高。
期末后的榜單掛出來,我擠著人堆去看。
高三第一名,藍燁。
高二第一名,陸白。
高一第一名,洛南安。
我驕(嚼)傲~!
寒假前,藍燁告訴我,他要去滬寧參加一個比賽,很重要。
我給他加油打氣,奧利給!
這個比賽,我爸帶隊,臨走前對我說,如果藍燁成績好,很可能會被保送。
「保送到哪?」我問。
「華夏大學啊!」我爸回答。
我愣了愣,「啊……哦……」
我有點回不過來神。
送藍燁走的那天,我特地起了大早,跟著他們去了高鐵站。
同行的還有幾個人,市內高三的好苗子都到齊了。
驗票入站前,我拉住藍燁:「我爸說,要是比賽結果好,就有機會保送華夏大學。」
「嗯,」藍燁點頭,「一等獎有機會被保送。」
「那——」我咬了咬舌頭尖,「那你加油,加油……」
藍燁望著我,「左夏。」
「啊?」
「我不知道能不能拿到保送名額,但我會竭盡全力。」藍燁說。
我哦了一聲。
藍燁又說,「我的目標從來沒變過,做的所有努力,都是為了最后能達成所愿,對華夏大學是這樣,對其他的事也是這樣。華夏大學就在那里,它不會動,只要我努力爭取,總有機會被它承認接受,但是其他的事,不是只有我一個人努力就夠的。」
我像是有點明白他的意思,又不是特別明白。
目送藍燁和我爸那一堆人消失在閘口,我回頭往公交車站走。
走了幾步后,干脆把拉鏈一拉,擺好姿勢,跑!回!家!
從高鐵站到家,20 多公里,我把體力透支了個一干二凈。
快到小區時,我放慢了速度。
等到了家門口,我踩上臺階,一屁股坐在地上,背靠著那棵被裹得嚴嚴實實的樹桿,大口喘氣。
藍燁臨走時的話,在這 20 公里的長跑中,被我解析了一遍又一遍。
那話乍聽起來沒問題,但細品之后,仿佛在暗示些什麼東西,又好像已經明確了他想表達的意思。
他希望我去帝都。
很簡單的一句話,他卻沒有說出口。
他希望我自己決定,而我的決定,他影響不了。
小學三年級,我可以不負責任地因為父母一句話,把「華夏大學」當做被輕易忘記的目標。
但現在不行。
我長大了,需要為自己的言行負責,因為我的決定不再是只為自己,更會影響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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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燁走后,我每天捧著手機,在社交渠道和新聞里找關于那個比賽的消息。
我爸臨走前交代過,他們到滬寧后,會封閉式訓練幾天,然后才是比賽,這中間所有學員都不能用手機和電子設備。
我和藍燁失聯了。
第一天我覺得可以忍。
第二天我也覺得沒問題。
到了第三天我就開始不對勁了。
手機屏幕被擼刷得冒火星子,也沒刷到幾條有用的資訊。
我有點坐立難安。
藍燁那麼聰明,應該能拿好成績。
但是能參加這個比賽的,就沒有笨蛋。
我滿心希望藍燁能一鳴驚人,心底又始終有那麼點惴惴不安。
就像我忽然知道,藍燁有可能被保送的消息時,一瞬間恍惚。
那時候我在想,啊……原來,根本不用等高考那麼久,原來,他口中的目標已經近在咫尺,原來,我和他是真的又要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