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人。
放學的時候,外面淅淅瀝瀝飄起了雪花。
藍燁把傘打起來,我嫌棄地往上看傘骨:「小雪砸不死人。」
藍燁沒說話,只是撐著傘,罩著我,每一步都走得很穩。
氣氛有點怪!
小狗的直覺比人準。
回家路上,我也是叨叨個不停,無論我說什麼,藍燁都會溫和地回應。
乍一眼,和往常沒什麼不一樣。
但我知道,他心里有事,我心里也有事。
彼此之間,心不在焉,又想努力維系著一如既往的假象。
走到兩家門口,我看了藍燁一眼,「我進去了?」
「嗯,」藍燁收起傘,對我笑笑,「明天見。」
我點點頭,開門,進屋。
脫鞋換鞋的時候,我愣了愣,什麼叫明天見,他怎麼就知道我今天晚上不會翻窗去找他?!
……該說不說,藍燁算神,先見之明這個技能點滿了。
吃晚飯的時候,我爸不吝夸獎藍燁。
說他是自己教書這麼多年來,見過最「靈」的學生,一點就通,不點也能自通。
天賦高還肯努力,不驕不躁,以他這個年紀來說,實在難得。
……巴拉巴拉……彩虹屁彩虹屁……之類之類……
我戳著碗里的飯,抬眼問了句,「爸,你覺得他能考上華夏大學嗎?」
「差不多,嗯……應該能,」我爸想了想,篤定道:「不出意外,肯定能。」
「哦。」我往嘴里扒飯。
我爸又感慨說:「其實他要考華夏大學,最穩妥的辦法還是把戶口遷到帝都去,也不知道小燁和他父母怎麼想的,在這里高考可比在帝都難度大多了……」
我叼著筷子,目光灼灼看左老師,「爸,那你覺得我能考上帝都體大嗎?」
我爸表情頓時十分震驚,「你想考帝都體大?!」
「也不是想……就,隨便問一下。」我低頭夾菜,狀似隨意。
左老師摸了摸我的狗頭,一臉心疼,「爸知道,長跑不容易,你要是太累了,就歇兩天,別把自己逼得太狠……」
「怎麼了?」我媽洗干凈小白菜水蘿卜,拿著個醬碗走過來。
我爸嘆氣,「咱家小狗想考帝都體大。」
我媽手里一顫,醬碗差點翻了,「夏夏,你沒事兒吧?」
我:「……」
你們家小狗沒事,你們家小狗有點懷疑自己可能不是親生的。
我蔫了吧唧回了房間,趴在床上左右來回滾。
最后大字型攤開,看頂棚的燈。
帝都體大,果然不是能隨便說出口的目標。
沒人覺得我能考上,我自己也不覺得自己有這本事。
好像除了藍燁,所有人的態度都是一樣的。
帝都體大……
帝都體大……
我閉上眼,放空了腦子。
兩分鐘后,我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開始翻箱倒柜。
把臥室翻了個底朝天后,我打開門往書房跑,「媽!我小學時候的課本在哪?!」
我媽正在寫教案,沒空搭理我,回了句,「廢品回收站。」
「別鬧,」我無語,「我要找本書,特重要的一本書。」
我媽抬頭,嫌棄地看我,「學校給你發書就是浪費,從小到大你用過書比臉都干凈,現在想起小學課本重要了?多重要?里頭夾了兩百塊錢?」
「媽!」我哀求。
我媽沒好氣瞥我,「車庫里頭,自己找去。」
「知道啦!」我扭頭就跑。
左老師齊老師的學校離家,一個比一個近,以前騎自行車上班,現在騎電瓶車上班,家里沒車,車庫當倉庫使。
我打開車庫的燈,看著上上下下,用板子架起來的隔層,不確定那本薄薄的書到底被塞到哪了。
反正肯定在這里錯不了!
我擼起袖子,從底層翻起。
這一翻就是兩個多小時,也只翻了極小的一部分。
我把搗騰下來的書本教案,又原封不動放回去,揉著有點酸的手臂。
左老師齊老師,這兩口子的一大優點就是會把以往用過的教材輔導書、寫過的教案提綱,以及大部分學生沒有帶走的作業本、練習冊、試卷……等等,帶回家妥善保存好。
該說不說,這行為值得點贊。
但對我來說,無異于大海撈針。
我那比臉干凈的小學課本,你到底在哪嘎達隱居呢!
我這通折騰,弄了一身的灰,洗完澡,換了衣服,我推開陽臺門,往藍燁房間看。
藍燁沒在房間,在院子里。
外面黑天,小區里的路燈照得明亮,細碎又下個不停的雪紛紛揚揚。
藍燁穿了一件白色羽絨服,站在雪里,拿著一條毯子,一圈又一圈裹在樹干上。
他手指細長,膚色極白,指骨被凍得峻峭分明,指尖泛著一點紅。
毯子裹好,他又拿了根繩,繞著毯子,勒緊打結。
我沒喊他,只是站在陽臺上看他。
這棵樹,在他回來前,一直都是我在照料。
我這人過得糙,但對這棵樹卻細致得很。
每年冬天都會拿麻繩把它一圈圈箍好,生怕被它被凍死。
藍燁比我還細心周到。
我沒說話,默默盯著他看,見他打好繩結,直起身搓了搓手,莫名地忍不住上揚唇角。
藍燁放下手,像是心有所感,轉頭看向了我。
他臉上素白一片,鼻尖臉頰被凍得微微有些紅。
那雙溫和深幽的眼睛正正與我對視,見我在笑,他也笑了。
眼尾上挑,唇角含笑。
在冰天雪地里,猶如一只孤立的白鶴,沐雪而生,清雋溫淡。
咚——
我又捂心口,奇怪又陌生的悸動,像沖擊波一樣,對著我強悍的心臟發動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