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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女何時見劉郎》第11章

“那是自然,你也不看是誰帶著。”太妃娘娘從果盤里拿出一個橘子剝開,先撕了一瓣吃,隨后把剩下的分給我。我也撕下一瓣吮里面的汁水,酸得舌根一麻,于是不動聲色地掰下一小半橘子遞給子澄。

子澄不知其情,接過來就一口吃了,酸得五官都皺在一起。我與太妃娘娘笑作一團,差點打翻了茶杯。

子澄皺著眉連吃了兩塊蜜豆糕才好,他又喝了一口濃茶,這才呼出一口氣,不無委屈地說:“我一路顛簸回來,才換了衣服就急匆匆來見阿娘和你,就只配一口酸橘子,我太虧了些。”

我沖他笑道:“五月離家,八月才回來,期間三個月連封信都不送,害阿娘與我擔心,豈不該罰?”

他也笑:“此次去的地方太偏遠,事情又緊急,不便送信,我也忘了叫人回來遞個信兒。王妃罰得應當,這口酸橘子,本王認了。”

我又是一陣笑,太妃娘娘拍拍我的手,開始趕人:“得了,小兩口別在我跟前膩歪,快回去訴衷腸罷。”

我與子澄對視一眼,拜別了太妃娘娘,回自己的院子去。中秋時節,院子里的花草都逐漸衰敗,且我又不喜菊花的味道,故而院中除了兩棵長青的樟樹,就只剩一株掛著果的石榴還可賞玩。我想了想,從低枝上摘下一個約莫有半個拳頭大的紅石榴遞給他,靜靜等著他的反應。

他果真是個笨的,拿過石榴一邊剝一邊勸我說院子里的樹是用來看花的,果子必然酸,不好吃。我按住他的手,忍著笑輕聲說:“你再猜猜?”

他看看我又看看石榴,滿臉茫然:“猜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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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呢?”我指指石榴樹:“你走的時候這樹花剛開,現下它都結果了。”

“是啊,結果——”他重復了一遍,終于發現哪里不對,瞠目結舌地望著我半晌又難以置信地說:“結果了?”

我從他手里拿過石榴,慢慢的向下,放在身前,笑著望他:“是,結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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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跟大家說個抱歉,這麼久沒更是因為家里出了事,我作為長女要承擔起很多責任。

我爸爸七月七號那天突發腦溢血,恰逢妹妹高考,為了不干擾妹妹,我媽媽借口帶我爸去看中醫(這個是之前定好的行程)先去了我爸工作的城市,我在家里照顧妹妹直到她報完志愿,然后攜她北上和爸媽匯合。等我到了我爸之前工作的城市,我媽媽又要回去之前住的城市收拾行李,跨省搬遷,所以我又要照顧爸爸和妹妹衣食住行。好在經過半個月的恢復,爸爸的身體已經好了很多,我也不算很累,就是每天干一些做飯洗衣服打掃衛生帶他出去遛彎這些不麻煩但是很瑣碎的事情。

再加上才搬過來,網線沒有拉WiFi沒有裝,還有一些家具沒有添置,所以忙忙亂亂到現在沒個盡頭,真正要歇下來可能要到一周之后我媽媽從家里回來。

鴿了這麼久真的很抱歉,向大家真誠的道一聲“對不起”。

這篇坑是不會坑的,哪怕之后不定期更新也會寫完。收到這麼多期待的評論我也感到非常榮幸,你們的支持是對我這種小透明寫手最大的肯定。謝謝你們。

重新開始更新的時候我會在評論區通知大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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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大家的包容和理解。

祝大家萬事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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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二哥最終只恢復到十二三歲孩子的心智。褚大夫說,若日后有造化,或許還能寸進,若沒有,一輩子也就如此了。阿爹很失望,覺得治病治了十來年最終結果卻不盡人意,實在是令人難過,但我覺得還好,十二三歲恰是明事理的時候,不會的東西可以學,總比懵懂如稚童要好。

但我忘了二哥十二歲的時候是個什麼樣的跳脫性子。一天里頭丫鬟朝我報了四次“二郎君尋不到了”,我還沒說什麼,小丫鬟倒被嚇得差點哭出來。闔府的仆從今天就沒干些別的什麼,盡去找他去了。晉王府占地相當大,約莫三百畝地,花園樓宇不計其數,找個人就像大海撈針,困難得很。最后還是子澄不知道從哪里把滿身塵土的二哥推了回來,交給伺候他的丫鬟,叫她們帶去給他換身干凈衣服。

也不知道他坐著輪椅,是怎麼支開丫鬟小廝跑個沒影的。

阿爹氣地抄起東西要揍二哥,我急忙攔下他,卻又因著爹爹這舉動想起幼時的一件事來。

那會兒是個夏天,我約莫六歲,我手里抱著布魚兒,由阿娘的侍女織云姐姐帶著在池邊喂魚。池里的魚都是阿爹一尾一尾給阿娘挑回來的,品相很好,紅白團花一樣在碧波里潛游。我看著魚兒們跳躍爭食,高興地拍手,突然一塊石頭扔過來,恰好砸到一條魚腦袋上,那魚立時翻了白肚,浮在水面上。

我回頭去看石頭扔來的方向,看到二哥正慢慢把手背回背后,裝作一副無事發生過的樣子沖我說道:“小妹,你看我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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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抱著布魚瞅他,脆生生揭穿他:“哥哥把魚打死啦。”

也是趕巧,爹爹剛好拎了新買的魚過來荷花池,要把新買的魚放進池子里,正聽到我的話。他看了一眼池子里翻起肚皮的魚,沒說什麼,把手里拎著的小桶中的魚倒進荷花池里,然后順手把桶扣到了二哥腦門上,把他往胳膊底下一夾,就跟拍羯鼓似的噼里啪啦在二哥屁股上揍起來,直把二哥揍得吱哇亂叫。

我看二哥挨揍,又回頭去看看魚,發現之前翻了白肚皮的魚又已經翻過了身,懶洋洋地游開。這算什麼,二哥白挨一頓揍,屁股兩天著不了凳子,阿爹也被阿娘攆出臥房兩天,說是二哥什麼時候好他什麼時候才能到阿娘跟前來。

我把這事兒當笑話似的在飯桌上講給大家聽,大家都笑,唯獨二哥不樂意。多大個人了,氣呼呼把碗一推,嚷嚷道:“我沒干過這事兒!”

依他現在的記憶,定然是沒有的。我也這麼跟他解釋。誰知道聽了我的解釋,他似乎更生氣了,偏生因不良于行,坐在墩子上不能亂動,只好橫眉立目生氣。他生氣,阿爹也生氣,斥他吃飯也吃不安生,事情都是他做下的,如何又說不得。

二哥更加不滿,我也不知他從何處來那麼大氣性。他端起碗一摔,碎瓷飛迸,把周圍伺候的幾個小丫頭嚇了一跳。子澄早就立起來護在我身前,不過我離得遠,也并沒有受什麼驚嚇。

“發什麼瘋!”阿爹拍桌子怒吼。

我看到二哥瑟縮了一下,卻依然梗著脖子不肯低頭,繼續跟阿爹發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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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喊:“我說沒有就是沒有!”

“你妹妹還能冤枉你?”阿爹又一拍桌子,四處看看要找什麼趁手的東西。看架勢是要跟二哥動手。二哥也是害怕,可嘴上卻不服軟,還忙著拱火。我看情勢不好,于是推推子澄叫他上前去攔一攔,我則趁機把二哥扶到輪椅上,推著二哥離開用飯的小花廳,出門的時候叫外頭的小廝待會兒再進去收拾殘局。

二哥看樣子是氣狠了。若是大人,一般不會為這事生氣,就算生氣也不形于色。可偏偏他現在是孩子心性,氣得眼睛發紅,眼里包著淚珠子都不肯往下掉。我推著他往小花園去,一面走一面跟他道歉:“二哥別生氣,是婉婉不該提的。”

“跟你沒甚關系。”二哥的語氣還是很生硬。

我俯身拍拍他的肩,問他:“那二哥今晚為什麼這麼大火氣呢?”

他不說話了,只盯著團團盛開的牡丹,可看神情并不像是在賞花。我只當他不想說,也沒再追問,就推著他沿著園里那潭小池塘慢慢走。我的幾個侍女不遠不近地綴在后面聽后吩咐,不多會兒,二哥先支使一個去小廚房給他拿點餑餑,過一會兒又支使一個去他房里給他拿條毯子。他支開人的本領實在不純熟,我覺得他大概是有什麼話想說,于是悄悄朝侍女擺擺手,叫她們站遠一些。

等到看不到那些小姑娘的身影了,二哥才拉拉我的手,叫我站到他身前來。

我等他開口,他顯得有些羞赧,但也顯得很委屈。我心里一酸,蹲下身趴在他膝上,抬頭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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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別扭了一小會兒,才開口低聲說道:“我沒有朝妹妹生氣。”

“婉婉知道,二哥最疼小婉了。”我握著他的手搖一搖,“那二哥能不能告訴婉婉,為什麼生氣?”

他又不說話了。垂著眼睛抿著嘴,神情萎靡又可憐。我有些遲疑,覺得要不還是別問了,正想開口說些別的,就聽到二哥小聲地,很委屈地抱怨:“你們都記得,只有我不記得。”

我一時沒太明白,只聽他又說:“我記不清小時候的事情,也記不得娘和大姐,爹的長相我也記不分明,也不很記得住你。你們說的事情,我全都不記得。”

“我有時覺得,你們記得的不是我,是別人。”二哥沮喪地看著我,“我知道以前的江濱很好……可我全都不記得了。”

“爹說我如今算年紀也二十有九,翻過年就而立了。可我看子澄,看其他二三十歲的郎君,都與我不同。”

“我曉得我……不算正常。”二哥垂下頭去,萎靡地說:“我什麼都不會,也什麼都不懂。四書五經我讀不進去,旁的也無一樣擅長。你們說,叫我好吃好玩便罷,也不求我得什麼功名。可我覺得不好。”

“但我也知道,我做不成什麼。況且……我還沒有腿。”他俯身捏了捏自己右腿的褲腿。那里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若往上摸一點,或許能摸到一段殘肢。

“小婉,我仿佛沒有來處,也沒有歸處。你們記得的江濱和我是兩個人,我代替他活在世上,你們通過我追憶他。”

“那我是什麼呢?”二哥吸了吸鼻子,又埋頭下去,不叫我看他的臉。

我沒想到二哥會想這些,我也以為他想不到這些,可我卻忘了二哥是多麼敏感的一個人,這是他無論是否失智都擁有的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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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從沒想到過,那些于我和爹爹而言的溫馨回憶,在二哥哥看來有多麼陌生,甚至叫他生出了惶恐的情緒。他聽那些不屬于現在的他的往事,與聽別人的故事一般無二。以往的江濱是他又不是他,就像是一具身體里先后寄居了兩條不一樣的魂。

我心都要碎了。

“你是江濱,是爹爹的長子,是我的二哥。”我握緊了他的手,“你也不是代替誰活在世上的,哥哥。”

“以前的事情你不記得,小婉就不提。總歸以后日子還長,二哥也會跟爹爹,跟子澄還有嬋娟,嬋媛和蓬鶴有新的,你記得住的記憶。以前的二哥是小婉的二哥,現在的二哥也是。”我摸摸他的頭發,“二哥哥是最好的。”

“四書五經不通,我們便不讀四書五經。常言道三百六十行,二哥若有喜歡的,隨意擇一事做即可。二哥雖不良于行,卻是頂聰明的人,手也巧。你前幾日給嬋媛編的小花冠,現在還擱在她鏡匣里頭,娟兒也吵著要舅舅給她編一個。二哥哪里是無用之人呢。”

“不過是些微末小事。”二哥自嘲地笑了一下,話語中不無苦澀:“我也只能逗一逗小孩子。”

“可天下泱泱萬民,做大事的人才有多少?更多人都是做著所謂微末小事過一生的。”我拍拍二哥的肩,起身繞到輪椅后面推他回去。“外祖家明恩妹妹前幾年出嫁,夫婿也不曾授官,也不曾考取功名,詩書學得也不精細。我原以為她嫁得不好,誰知她說她夫婿偏愛機械營造,也不做什麼驚天動地的發明,就給他初生的侄子做了架自搖床,連六七歲的孩子都想上去躺躺。

這也是微末小事,可人家偏愛這個。就像二哥給嬋媛編金絲花冠,雖然微末,可你喜歡,又有何不可?”

“你我生在這勛貴之家,本就不用為生計發愁。學得文武貨與帝王并非唯一的路,也不應為這約定俗成的規矩束縛。二哥莫要著相呀。”

這場推心置腹的交談或許起了些作用。當日二哥雖然沒有再說什麼,可后來看他精神頭好像好了起來。他也少跟爹爹置氣吵架,每日變著法鼓搗些東西。阿爹那張嘴向來不饒人,我為了避免他倆爭執,少不得要叫子澄和他手下的武將去校場跟爹爹摔摔跤,省得爹爹看到二哥“不務正業”又要拍桌子上房,弄得雞飛狗跳。孩子們也越發愛粘著二哥,回回都見著三個小孩子簇擁著他笑鬧。

這樣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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