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們村最先富起來的人,還帶領我們共奔富裕路。
付哥腦子很好,有遠見,努力又善于學習,他有自己的野心和驕傲。
那回破產,是他唯一的失敗。
其實吧,勝敗乃兵家常事,人生麼,就是這麼的起起落落。
他這點倒不至于看不破。
看成敗,人生豪邁,只不過是從頭再來。
只是,我跟于帆那檔子事,將他脊梁骨都壓彎了。
這沒有辦法。
再來一次,我還是會那麼做。
我不后悔。
只是,我在他身邊一天,就會提醒當年的他有多無力。
就像當年我站在父親躺著的破草席旁,他的手在我手心一點點涼掉。
我只是站在那里,穿著父親攢錢給我買的新年衣裳,大紅色,很漂亮。
而我只能站在那里,呆呆的。
也就幾千塊錢的事。
那坎兒,沒過去就是沒過去。
后來,我每花幾千塊,有些場景就跟過電影一樣,閃回在我的腦海里。
付哥也一樣。
于帆那事過后,他沒法直視我的眼睛。
我不經意間的出神、黯然,或者洗澡時間稍長了一些,我都能捕捉到他眸里不可言說的痛意。
那是我們之間,無法觸碰的絕口不提。
到底我也變了很多,我沒法像從前那樣跟他撒嬌了,我話沒那麼多了,大多數時間,我都將自己交給工作,我變得冷靜而理智。
我們之間,每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抬頭看,全都彌漫著陰翳。
最后我迷上了煙,他酗上了酒。
相顧無言,直視一眼,都是痛意。
到底時光不留人,只留恨。
付哥他找女人的事,開始自然是發泄,是意外,他還不至于故意,后來什麼心思,我就不想問了。
沒意思。
他自然背著我,而我自然比他想象的,還要敏銳。
他也只能跟人故作猖狂,說跟我只是玩玩而已,不然呢?
于帆在外頭造了那麼多的謠,付哥他臉上掛不住,他那麼驕傲一人。
也就這樣了。
其實,就算沒有那些女人,我跟付哥也走不下去。
我們戛然而止在我爬上于帆床的那一瞬,后來的那些年,全都是故作粉飾的鏡花水月,一擊即破。
回不去了。
這些年我們一直在嘗試。
可是,回不去了。
付哥用他的酒杯,輕碰了我的酒杯,低頭說:「對不住,對你,我有說不出的歉疚。」
沒關系,我搖搖頭,說沒關系。
全都是我自己愿意的。
我說不管怎樣,我都感謝你,帶我見了不一樣的天地。
我沒后悔過,我搖搖頭,說我沒有后悔過。
我心甘情愿,當年你也值得。
我站起身,同他告別。
他張開手,想抱抱我。
我搖搖頭,我不愿意,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不愿意。
下雪了。
雪大的時候,我轉過身,一直朝前走。
我不能回頭。
不知道走了多久,走過多少街頭巷陌,多少長街轉角。
我有些茫然。
腳下一絆,我不知道怎麼摔倒了,臉栽在雪地里。
涼涼的。
偏偏還有小伙子騎著野摩托轟隆隆的凹造型,超低音大喇叭放著不合時宜的兒歌:大哥哥好不好,我們去捉泥鰍。
突然間那麼多的前塵舊事,涌上心頭,鋪天蓋地。
付哥給我編螞蚱籠。
付哥給我吃棒棒糖。
付哥給我打傘。
付哥接我回家。
付哥為我趕走一個又一個不懷好意的男生。
付哥牽著我的手,蹣跚著,一步步走出那個荒涼貧瘠的小山村,來到這車水馬龍的燈火闌珊處。
……
燈火闌珊處,驀然回首,雪盡來時長路,只留下滿目的不忍卒睹。
別想,快別想了,我跟自己說,別回頭。我需要工作,我需要麻木。
一抬頭,tonight 酒吧的招牌霓虹閃爍。
我大步進入,要了最烈的酒。
我需要酒。
烈酒入喉,我五臟六腑都灼燒起來,我不勝酒力,很快就雙眼模糊,我閉上眼,問自己,我有多久,多久沒放肆的哭過了?
我雙手捂住眼,眼淚瓢潑大雨一樣碎了一地,卻怎的,也發不出聲。
12.
很久后,有人拍拍我的肩膀。
回頭看,是陳墨。
「好巧。」我笑著向他。
他眸里染上一層墨色:「不巧,我一直在你身后。只要你回頭看。」
我臉貼上酒杯,撩起眼皮看他,呵呵的笑。
那樣年輕的面容。
朦朧中,我看見我付哥站在我面前,時光好像回到了最初。
最初,他還是個少年,眼底有光,心里有夢。
往那兒一站,就是意氣風發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