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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妻》第33章

……

這邊林嬤嬤變著花樣給我做吃食,那邊張良毅一去十幾天,算著日子也該回來了。

只是這天中午我正在吃飯,春枝進來,分明有事要報,卻是猶猶豫豫,“夫人,將軍他……”

“怎麼了?”我手中筷子一頓,“……可是他出了什麼事?”

我要起身,春枝連忙來扶我,“將軍沒事,只是,只是皇上剛剛下旨,升將軍做了領軍衛大將軍。”

京都十六衛,非簡在帝心者不可居。

這些年皇上重用以繼后的哥哥輔國大將軍為首的一派將領,父親則在姑姑過世后,逐漸不得皇上重用,只被委派掌管城南大營。

張良毅毫無根基,門第零落,雖說本是做孤臣的好人選,可他擺明是我父親一派的將領,好端端地,怎麼入了皇上的青眼?

“……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心亂如麻,“父親不是囑咐過,叫他莫要出風頭嗎?”

“城郊傳來的消息,說是將軍護駕有功,只是其他的,回來傳話的小廝也說不清楚了,”春葉擔憂地看著我,“夫人您先別著急,將軍最遲明早就回來了,到時候您再問問將軍。”

我這口飯是吃不下去了,只在屋子里慢慢踱步,想著這事的蹊蹺。

這些年皇上重用繼后兄長的一派將領,如今卻突然授了張良毅這麼大的一個官職,說到底還是想啟用我父親一派的人馬,大概意在和繼后兄長抗衡。

皇上年紀大了。大皇子也長成了,他驍勇之名四海皆知,又是中宮嫡子,說句大不敬的話,若皇上駕崩,大皇子登基,是眾望所歸的事情。

只怕是皇上對大皇子起了疑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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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長嘆一聲,只怕我想和張良毅遠走高飛,去過自己小日子的愿望是難以實現了。

入了夜張良毅還沒回來,我在床上輾轉反側,為著這事,睡不著,許是白天睡多了,到了后半夜,我還是清醒著,好容易迷迷糊糊有了困意,床邊卻摸上來一個人。

他帶著春日凌冽的寒氣,凍得我打了個寒顫,來人停下動作,“怎麼還沒睡?”

“睡不著。”我嘟囔一句,被他摟進懷里,“都是有身子的人了,怎麼能熬夜。”

他小心翼翼地摟著我,帶著安撫意味,又怕碰到我的肚子,我雖然還掛記著這件煩心事,見了他卻仍是歡喜的,“你知道了?”

“方才進來的時候,林嬤嬤叫我不要鬧你。”他的聲音里也是壓抑不住的歡喜,“她說你已經有了一個月的身孕了。”

“你要當爹了。”我摟上他的脖頸,聽著他的心跳加快,過了好一會兒,許是他的手暖和過來了,這才小心翼翼地摸上我的小腹,聲音嘶啞,“我要當爹了。”

一個月的肚子自然不會顯懷,只是我感受著張良毅的手掌貼在我的肚子上,一點也不敢用力,只是很期待地等著這個小生命發芽長大。

夜里只能聽見兩個人的呼吸聲交織起伏,我已經困得意識模糊了,張良毅虛摟著我,也不敢用力,我倚在他身旁,熟悉的懷抱讓我格外安心,“睡吧。”

20

第二日我醒來,他仍陪著我,一手在我腰后,一手放在我小腹上,我睡眼惺忪,含含糊糊問了一句,“你怎麼沒去軍營?”

“皇上給了我幾天假,叫我和大姐夫交接交接。”張良毅調走之后,趙小將軍就補了他的空缺,父親可絲毫不怕別人說他唯親任用,畢竟能不能坐穩這個位置,全靠趙小將軍自己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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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起來本打算練武去,又想著你醒了怕是想問我這幾日的情形,所以干脆在這里守著你。”他目光灼灼地盯著我,“果然有了身孕,格外貪睡。”

我懶洋洋地伸出手,示意他拉我起床,他也縱著我,半摟半抱地扶我起來,又給我穿鞋。我洗漱梳妝,他也寸步不離地跟著,直到坐上餐桌,我二人這才說起了正事。

春獵剛開始那幾日,張良毅確實按父親所說的,乖乖做好本職工作,不敢偷懶也不打算出風頭,只是那晚他巡邏時看見又有人在營地邊上鬼鬼祟祟的,似乎是在打探什麼,便起了疑心,要過去看看。不想那人見他過來,心虛要跑,只是沒跑幾步就被抓住了。

張良毅拿了人,自然要報上去,這人也不說自己在營地邊上鬼鬼祟祟要做什麼,只說要見皇上。皇上這晚正無事,喝了些酒,便讓人帶了上來,這人尚在皇帳外面候著的時候,皇上又聽見外邊通傳,說張良毅不放心,帶著人去營地邊上仔細找了找,竟是發現大量炸藥。

若是張良毅沒留心,這些東西點著了,皇上只怕不受傷也要受驚。又或者說若是張良毅沒及時上報,這人進了皇帳,只怕后果不堪設想。

張良毅官職不夠,只能在帳外候著,沒多時皇上就召他進去,還稱贊他心細忠勇,護駕有功。

父親聽聞這件事也嚇得一身冷汗,若是皇上有個好歹,謝家怕不是要被問罪。

張良毅只當皇上盤問完了就無事了,畢竟后續的審訊工作也不是他能過問的,只是沒成想第二日還白撿了個領軍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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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連串的事情講完,已經快一個時辰。

“回來我就被岳丈叫去了國公府,又為著此事說了足足兩個時辰。”

“想我一個只會打仗的粗人,如今卷入了朝堂,”他夸張地捂住頭哀嘆,“只怕是腦袋已經別在了褲腰上。”

我好笑地看著眼前的男人,他哪里是個粗心的人,伸手戳戳他的胳膊,“走一步看一步,左右還有我陪著你呢 。”

“嗯,”他又牽過我的手玩,臉上哪有半分愁容,頗看不起三品領軍衛的樣子,“要不是還得給媳婦兒掙個一品誥命呢,爺們才不耐煩聽那群拿筆桿子的嘰嘰歪歪呢。”

父親昨夜已經把朝中的利害關系給他剖解明白了,倒也不用我多說,張良毅這人書讀的不多,卻是個粗中有細的性子,哪怕是如今被趕鴨子上架,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他也心中有數。

“實在不行,我就辭官回家,”他半是開玩笑半是認真,“開間打鐵鋪子,每天打打鐵,攢點錢,給媳婦買花戴。”

我噗嗤一聲,被他的打算笑到了,“也不是不行。”

“到時候我給你做老板娘,你打鐵,我管賬。”

“自然自然,銀錢還是得給媳婦拿著。”

這麼說笑一番下來,我二人心里都輕快不少,左不過是個三品官兒,又不是什麼上刀山下火海,做就做了。

只是張良毅入了朝堂,連帶著我都不得不跟著關心一下朝堂上的風向,如今繼后的兄長和皇上之間關系微妙,大皇子卻是屢屢被皇上呵斥,晏知成婚后也入了朝堂,他雖然官職不高,但是才思敏捷,計策多變,皇上很是賞識他這個駙馬,有時也喜歡聽聽晏知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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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過著,眼瞧著快入了秋,這一年皇上對于大皇子的要求越發嚴苛,對于晏知的贊譽卻越來越多,晏知無疑已經成了皇上身邊的寵臣。

我的肚子大了起來,偶爾夜里也會不舒服,張良毅每每替我揉腿按腰,動作越發嫻熟。

這年深秋,皇上下旨關了大皇子半個月的禁閉。

理由是不愛護弟兄。

這一年大皇子屢屢受皇上打壓,不顯山不露水的二皇子則逐漸出現在眾人的視線里。他是德妃的兒子,這些年在大皇子的光芒壓蓋下,很少有人注意到,這位二皇子,也已經年滿十六了。

如今他顯露出來,自然是也有意搏一搏儲君的位置,只是皇子打架,臣子遭殃,以繼后兄長為首的一派將領自然站隊大皇子,二皇子便把主意打到謝張兩家來。

我爹雖然是個老頑固,這個時候也滑得跟條泥鰍一樣,二皇子怎麼說我爹都不上船,張良毅可沒我爹這個本事,他對朝中人際關系還是一頭霧水呢,怎知道被朝中同僚請去吃了杯酒,就“偶遇”了私服出宮的二皇子。

二皇子偏要借著張良毅那牽強的護駕功勞敬他酒,張良毅索性裝憨到底,二皇子說什麼他都干,還反過來勸二皇子酒,最后二皇子不勝酒力,張良毅趕緊尿遁。

晚上回來愁容滿面,他還被我捏著鼻子灌了一碗醒酒湯。

“那陸大人本是二皇子母族表兄的連襟,”我挺著個肚子,不由得好笑,“若是仔細論起來,朝中哪家之間沒有有些七拐八拐的親戚關系,只是這也不妨事,你只需留神些朝中各家站在哪一隊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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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休沐,我便去向岳父大人討教討教。”張良毅嘆了一聲,“實在是難弄。”

他攬過我坐在他腿上,手又摸上我的肚子,“也不知道我們的孩子什麼時候能生出來,等這孩子長大了,可別學他老子,成日里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在朝堂上飛。”

張良毅被迫趕鴨子上架,不僅要實時關注朝堂風向變化,晚上回來還得惡補文化課。

倒不是這人怕在朝堂上對答的時候出糗,單純是因為這廝連前邊文臣說的話都有點聽不懂,每每下朝回來纏著我給他解釋那群人引經據典時說的經典。

半文盲張良毅:太難了太難了太難了。

21

入冬了。

我的肚子愈發大了起來,林嬤嬤拉著我左看右看,說這一胎,像是個男孩。

正是寒冬時節,屋子里的地龍燒得熱乎乎的,我坐在床邊,張良毅坐在腳踏上給我揉腿,聽著林嬤嬤的話,隨口附和道:“男孩好啊。”

我聞言抬腳踢了他一下,“怎麼就男孩好了,若是個女孩,你就不喜歡了?!”

“我沒說女孩不好啊,只是男孩好養活,到了十幾歲就不用操心了,”張良毅繼續給我揉腿,聲音卻低了下去,“若是個女孩……嗯,那我就爭取活長一點。”

他說得認真,卻沒有逗我哭的意思,只是語氣故作輕松,“女孩子多嬌氣,我得活個一百歲,才能護住你們娘倆呢。”

“若不是個女孩,”孕中女子多感性,我帶上了哭腔,“你敢早走?!”

“你要是敢早早地走了,我就帶著你女兒改嫁!”我賭氣地說了這麼一句,張良毅聞言面色一變,一掌呼在我腿上,不疼,但是嚇了我一跳,惡狠狠地說道,“你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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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敢打我?!”我委屈地哭了出來,嚇得林嬤嬤趕緊打圓場,“將軍莫要惹夫人動氣,夫人如今臨盆在即,身上辛苦,情緒最易波動,仔細動了胎氣啊。”

張良毅由坐著改為單膝跪著給我道歉,又伸手替我擦去眼淚,“我錯了我錯了,媳婦兒打回來吧。”他又是作揖又是道歉,我抽抽搭搭好幾聲,這才說道,“你站起來。”

“轉過去。”

他聞言背過身去,我抬起腳踹在他屁股上,他也不躲,轉過身來又坐到我身旁摟著我,“別生氣了媳婦兒,是我不對。”

我眼眶還是紅的,“……就算不是個女孩,你也不能早走。”

“對對對,”他聞言呼了自己好幾巴掌,“我胡說的,胡說的。”

我半倚在他懷里,剛剛平穩了清醒,卻突然攥住了張良毅的衣袖,“我肚子疼。”

他聞言面色一變,林嬤嬤趕緊上來查看。

羊水破了。

張良毅反應過來,先是狠狠地給了自己一巴掌,趕緊抱起我往產房去。

男人大步流星,林嬤嬤年紀大了跟不上,又心急,在他身后一路小跑,春枝春葉本是在外間做活,聞言一左一右地攙著林嬤嬤,跟在后邊進了產房。

滿打滿算,這個孩子也不過九個月,我冷靜下來,又怕極了,林嬤嬤在床邊守著我,我握著她的手,“嬤嬤。”

“老奴在這兒呢。”

“這個孩子沒足月,我怕……”

“沒事的小姐,沒事的,只要小姐平平安安的,比什麼都強。”

產婆和郎中都已經就位,還有小廝去謝家通知了母親。

張良毅因著殺過人,身上有煞氣,林嬤嬤怕他影響到我,攆了他到屋外候著。方才在屋里,他也不過只穿了一件單衣,如今站在寒風中,若不是趙夫人趕來叫人給他加件衣服,只怕他能一件單衣撐到我生產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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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廝拿了外衫給他披上,他也不管披沒披緊,只倚著墻在門外守著,如一座高九尺的門神,下人們進進出出,還被他嚇了一跳。

我冷靜下來,慢慢地感受腹中小家伙的動作。只是頭胎實在不好生產,只見一盆盆血水被端出去,卻不見這個孩子生下來。

約摸四個時辰之后,產房里終于傳來一聲嬰兒的啼哭,我幾乎脫力了,迷迷糊糊間要睡過去了,卻看見床邊闖過來一個高大的身影。

“是個男孩,你高不高興?”我瞥了他一眼,他的手心是冰涼冰涼的,和以往的溫熱干燥一點也不一樣。

“怎麼這麼涼,”我沒有抽出被他握住的手,“在外面等著的時候,沒加件衣服啊。”

他搖搖頭,已經哽咽得說不出話了,只是很用力很用力地攥著我的手,眼眶通紅。上戰場的時候他沒哭,受了重傷的時候他沒哭,被同僚暗算的時候他沒哭,嫁給他一年多我都沒見過他哭,可如今他哽咽了。

他半跪在我床前,艱難發聲,“……我們就生這一個吧。”

“不行。”我咧開嘴,笑了笑,聲音很輕很輕,“我還得再要個女孩呢。”

“不要了。”他搖搖頭,“我要是知道生孩子這麼疼,這一個也不要也不是不行。”

“那不行,不要個女孩,你怎麼跟我一塊長命百歲。”我還有心情和他開玩笑,“還是得生個女孩。”

“沒有女孩。”他的下頜貼上我的額頭,聲音暗啞,“沒有女孩了,我陪你長命百歲。”

“那我們說好了。”我輕輕蹭了蹭他的手,實在是太累了,“我要睡會了。”

朦朧間我看見張良毅用力點了點頭,似乎伴著幾滴淚水從下頜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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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覺我睡得很沉。

許是孕晚期實在沒怎麼睡個好覺,深度睡眠把我帶進了夢魘中。

夢里我不知道怎麼回事,沒有嫁給張良毅,宮里來了公公宣旨,說皇封我做了淑妃,擇日接我進宮。

我反抗,絕食,想去找張良毅私奔,我從國公府高高的墻頭跳下,正好摔進騎著高頭大馬的男人懷里,我滿懷欣喜地想去摟他的脖子,卻見他冷冷地躲開,“你是誰?”

我掙扎著睜開眼,后背滿是冷汗,身邊的男人正摟著我,“阿瑜,阿瑜?!”

我抬眸看向他,眼淚從眼角流下,“……我夢見你不要我了。”

他眸色深沉,“夢都是反的。”

“我在這呢。”

我撲進他的懷里,只想被他抱抱,他攬著我的肩,對于我的夢話,一句都沒有提。

夢里我喊了好多聲“我不要進宮”,還一遍遍喊著“張良毅救我”。

他想著前幾日二皇子給他傳遞的消息,摟著我的手臂暗暗收緊,終于下定了決心。

二皇子說,皇上曾在榮平與晏知的婚事定下時,對身邊的公公感慨了一句,“謝家不愿意再出一位鳳凰啊。”

而前幾日,嶺南王給皇上進貢了一批十歲上下的童女,皇上見了很高興,只是醉后面對一個長得最像元慧皇后的小女孩,失言了一句,“這孩子太小了,瞧著竟和安華當年一樣。”

官逼民反。

我并不知道張良毅心里想的什麼,只覺得要被他摟得喘不過來氣,掙扎間林嬤嬤走了進來,見我二人這樣,面色一沉,“將軍好歹等夫人出了月子……”

我聞言便知道林嬤嬤誤會了,還沒說什麼,就聽見張良毅說道,“嬤嬤,我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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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解釋不清了,嬤嬤意味深長地看了張良毅一眼,還是出去了。

我伸手去推他,他卻不肯撒手,我二人又抱了一會兒,我才想起正事來,“孩子呢?”

“在隔壁。”張良毅說著,叫乳母抱了過來,小家伙雖然沒足月,但是看起來還算健康,皺皺巴巴一張小臉,看起來又丑又可愛。

丑乖丑乖的。

“起名了嗎?”我伸手戳戳兒子的小臉,對身邊的男人問道。

“小名還沒起,大名倒是想了幾個。這小家伙是衛字輩的,”張良毅征求我的意見,“張衛健?張衛康?張衛平?張衛安?”

我:……

張良毅見我笑得勉強,對自己的文化水平非常有自知之明,“不如媳婦兒取吧,你讀書多,取的肯定比我好聽。”

我假裝不知道這人為了給孩子取名,一向不信牛鬼蛇神的男人還特意去找人算了命,挑挑揀揀半天,“就叫衛平吧。”

“好啊好啊。”張良毅心滿意足,“那小名媳婦兒定吧。”

“小名?”我想了想,“就叫祥哥兒吧。”

“甚好甚好。”張良毅很給面子地鼓掌,倒是弄醒了小家伙,他哭唧幾聲,我抱起來,香香軟軟的一只小團子,拍了幾下又安心睡去。

張良毅停下動作,在我身邊坐下,手指輕輕撥開著襁褓的邊緣,見小家伙心滿意足地睡去,九尺男兒也沒忍住柔和了神情。

我看看懷里的小家伙,再看看坐在身側的男人,也倚進了他的懷里。

……

等我做完月子,竟是快到新年了。

有一日張良毅又被二皇子手下的人請去喝酒,夜里醉醺醺地回來,恰好趕上那日我小腹脹痛,他醉了,還纏磨我,“媳婦兒,你喜不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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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理他,他卻不依不饒,“媳婦兒,媳婦兒~”

被他鬧得煩了,我轉過身來,氣鼓鼓地說了一句,“要是不喜歡你,誰給你生孩子?!懷孕的時候吃不好睡不好,好容易生了,還要肚子疼,肚子疼也就罷了,你日日不著家,半夜喝醉了還纏磨我!”

我委屈上頭,淚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張良毅酒醒了大半,忙替我揉肚子,“媳婦兒,不疼,揉揉就不疼了。”

“疼。”以前手指頭破個口子,都有下人爭著給呼呼,如今為了他受這麼大的罪,怎麼能不委屈。

“媳婦兒,不哭了,趕明兒給你帶些好看的衣服布料回來好不好?”

“我不要大紅,也不要大綠 。”提起這件事我更委屈了,攤開跟他講明白,“你選的顏色好老——”

“好好好,我讓布莊送上門給你挑,”張良毅讓我哭得頭疼,“喜歡什麼顏色你自己選好不好?”

我搖搖頭,更是委屈,“我胖了……”

一邊難受,一邊又拿拳捶他,“我費那麼大勁給你生個孩子,我容易嗎我,你還成日不著家,就知道喝酒……”

張良毅百口莫辯,等我哭累了,這才過來哄我,“媳婦兒,我真不是為了出去喝酒才回來晚了。”

“但是有些事不能說,”他吻吻我的眼角,“等我做完了就告訴你。”

“你是不是出去喝花酒了?”我瞪大了眼睛,“等著把人領回來再告訴我?”

“天地良心媳婦兒,”張良毅賭咒發誓,“我身邊只有你一個女人,若有第二人,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呸呸呸!”我捂了他的嘴,也鬧夠了,心情低落下來,“……我只是肚子太疼了,就想鬧一鬧。”

“鬧鬧鬧,”張良毅無條件順從,“媳婦不高興了就可以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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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抱。”

我躺進他懷里,“以后少喝點。”

男人的聲音自頭頂傳來,“以后不喝了。”

“睡吧。”男人的大手在我的背上輕拍,迷迷糊糊間我聽見他說道,“我們只生祥兒這一個。”

22

新年前幾日,京郊暴雪,不少房屋都被壓塌了,災民流離失所,竟波及數萬人口。

朝中各派為了救助雪災一事爭論不休,最后皇上欽點了大皇子負責此次雪災救濟,只是為了預防暴亂,還需派一支軍隊協助大皇子救災。

皇上自然不愿意讓繼后兄長一派的人協助大皇子出京,朝中各方勢力博弈間,晏知站了出來,他說新任領軍衛張良毅,膽大心細,有勇有謀,且是戰場上真刀實槍廝殺出來的將士,如果由他協助大皇子賑災,必定事半功倍。

皇上沉吟片刻,點了張良毅領軍。

消息傳回張府時,我在心里把晏知問候了百八十遍。

快過年了,偏我們一家三口團圓。

救濟災民這件事費力又不討好,且不說每日累死累活的還要維持紀律,這大災之后,若有瘟疫才是最嚇人的,如今正值冬日,天氣太冷,災民們又沒有正經地方可以休息,正是肺病的好發時節。

只是罵歸罵,我總不能攔著張良毅。

京郊數萬人口的性命,遠比我們一個小家的團圓重要。

我只能令人給張良毅備下草藥、棉衣和糧食,還有一沓銀票,張良毅還有心情打趣我,“我本是這趟苦差,有了媳婦給的銀錢,可也沒那麼苦了。”

“少貧嘴。”我伸手捶了捶他,“一切小心,別逞能,想想祥兒才兩三個月,什麼事都別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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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著眾人的面狠狠地抱了抱我,又吻吻我的鬢間,“媳婦兒,等我回來。”

隨即翻身上馬,一騎絕塵。

京郊的雪災,處理得很是順利。

大皇子并非草包,張良毅也是雷厲風行,施粥布衣,搭建善堂,安置流民,分發草藥,不過一月,已是完成得七七八八,流民大都得了安穩,救濟的隊伍也快回來了。

皇上病重,一直只有繼后隨侍,朝堂上并不安穩。母親來跟我說過兩回,叫我等張良毅回來告訴他,莫要輕易站隊,皇上雖總是病著,只怕還有得好活,如今正是猜忌心最強的時候,看著膝下的皇子們對著皇位躍躍欲試,只怕要發落。

我聽了母親的話,雖不知道張良毅已經入了二皇子麾下,心里也有數,只說請母親放心,張良毅雖然是個粗人,倒也謹慎,輕易不會站隊。

祥兒逐漸會翻身了,我每日抱著他跟他說話,祥兒聰明,有時還咿咿呀呀附和我幾句。

冬末將過,初春將至,天氣快回暖了,張良毅也能回來了。

我抱著祥兒在府里轉悠,小孩子的眼睛霧蒙蒙的,像兩顆紫葡萄,好奇地看來看去,突然伸手朝我身后咿咿呀呀地喊了起來。

我心有靈犀地回過頭去,滿身寒氣的男人從背后一把抱住我。

兩月不見,這人黑了也瘦了,胡子似乎許久沒刮,乍一看還以為土匪進了京。

“媳婦兒。”他緊緊地摟著我,我懷里還抱著祥兒,“你這人,仔細摔了孩子!”

他沒皮沒臉極了,就是抱著我不撒手,一邊抱還一邊親,“媳婦兒想不想我啊,我可想死你了,每天晚上睡覺都做夢回來和媳婦睡在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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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說呢,兩個月都不知道回家看看,”我掙不開他,索性任由他抱著,“祥兒都快不認識你了,你再晚點回來,你媳婦兒都要跟人跑了。”

“敢?!”他就是不撒開我,“跑了我也能追回來,反正給我做了媳婦,就得做一輩子媳婦。”

我好氣又好笑,又被他抱著粘糊了好一會,這才攆了他去洗刷洗刷。

等剃了胡子的張良毅出來,祥兒還是很給面子地沒認出來他爹,被他爹抱著哇哇大哭,弄得張良毅很沒面子,“臭小子,連爹都不認識了。”

祥兒就是不找他抱,張良毅求救的目光瞥了過來,我不為所動,“這可是你心心念念的兒子哦,自己哄。”

“我哪心心念念個兒子,”張良毅笨拙地抱著祥兒,“我只說男孩省心。”

最后還是我看不過祥兒哭得太狠,抱過來哄睡了。

祥兒在我懷里睡得安穩,張良毅怕我累著,又把兒子接了過去,他身形高大,抱著小小的祥兒,滑稽得好笑,他渾然不覺,只緊張得盯著懷里的孩子,“可算睡了。”

“嗯,”我伸手拍著祥兒,示意他放下就好,“其實祥兒蠻乖的,只是你抱得太心急,嚇著他了。”

“我下次注意。哄睡了祥兒,他又在身后摟住了我的腰,剛剛洗完澡的男人身上一股皂角的味道,刮去胡子的下巴貼著我的后頸吹氣。

兩個多月不見,自然是都想極了對方。

我轉過身摟上他的脖子,隨即被打橫抱起。

男人大步流星地走回了主屋,空置了許久的拔步床再次傳來響聲。

……

23

雪災一事,并沒有讓大皇子受到嘉獎。

只是大皇子前去向皇上匯報時,被皇上冷冷地問了一句,“朕病了一月有余,你二弟日日來請安,晨昏定省,次次不落,你雖在外,可京郊距京中不過百里,不見你回來請安一次,可見你心里是沒有朕這個父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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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皇子擅武,卻不比二皇子會說話,他只知道磕頭認錯,“兒子只想著好生完成父皇交代的事情,卻不想忘了關心父皇身體健康,是兒臣的罪過。”

正巧二皇子來了,也替大皇子說話道,“父皇息怒,大哥是領了父皇的旨意去替父皇安撫流民,雖不能像兒子這般日日來給父皇請安,可大哥也是在替父皇分憂。更何況大哥雖不在京中,可母后日日隨侍父皇身邊,每每去信給大哥,大哥雖不能返京,心里也必定是記掛著父皇的。”

“倒是兒子無能,既不能像大哥一樣在朝政之事上為父皇分憂,也不能像太醫一樣為父皇診治,只能日日來給父皇問安。”

二皇子說得情真意切,可傳到皇上耳朵里就變了味,大皇子領了差事在外不假,繼后日日在皇上身邊服侍,每每給大皇子傳信是為著什麼?原本皇上還為著大皇子的坦誠有所寬容,只是再一聽二皇子的話,愈發覺得大皇子心里就沒有他這個父皇,當即大怒道,“朕還沒死,你和你母親就這樣等不及,等朕死了,這大齊,就成了你和皇后的了!”

大皇子聞言直冒冷汗,連忙跪下請罪,二皇子也是一副憂心又不敢多說的樣子,和大皇子并排跪著,同樣來匯報雪災一事的張良毅壓根就沒看明白天家父子之間的明爭暗斗,但是也知道皇上對大皇子很是不滿,等皇上叫他上前匯報雪災救濟狀況時,張良毅壓根就不敢提大皇子有多麼辛苦多麼英勇,重點放在了受災了多少戶人家,衣粥發放多少,病死了多少人,現在的安置狀況上,一一向皇上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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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良毅說完了就上一邊候著去了,只是此次隨他一塊去的副官是繼后兄長麾下的人啊,這人也是沒腦子,一聽張良毅半句好話沒替大皇子說,急了,等皇上問他情況是否屬實時,替大皇子叭叭叭美言了好一頓,說什麼大皇子凡事親力親為鞠躬盡瘁,大皇子聽了還有點小驕傲要挺起胸膛等著皇上夸獎呢,沒成想皇上又氣壞了,好家伙你拿那些流民當親爹伺候什麼都恨不得拿最好的,你爹在京里病了一月有余你連回來看一眼的時間都沒有。當即叫人把大皇子攆了出去,連帶著那名有幸見圣顏的小副官。

繼后來給大皇子求情,皇上見都沒見。

張良毅回來跟我吐槽大皇子,我默默地想伸手擼一擼張大傻子 卻被他捉住手,“做什麼?”

“皇上不滿大皇子,不是一日兩日,”我收回手,慢吞吞地說道,“大皇子驍勇善戰不假,于政事上卻沒有什麼天賦,如今大齊四海升平,內外安穩,需要的不是一個將才,而是一個能治理好大齊,文武雙全,海納百川的帝王。”

“小時候皇上就總是督促著大皇子讀書,”我嘆了口氣,“可惜大皇子不明白皇上的苦心。”

“輔國大將軍手握大齊近半兵權,大皇子生母又穩坐后位,若是皇上真的,”張良毅頓了頓,“只怕大皇子必能榮登大寶。”

“皇上和輔國大將軍的關系,沒有那麼好了。”我悄悄說了一句,“今年春節,皇上賜到輔國大將軍府的東西照往年少了一半。”

“母親前幾日來叮囑過我,叫張家輕易不要站隊,皇上在病中,是最易猜忌的,二皇子雖然得了皇上幾句嘉獎,不過是皇上為了打壓大皇子,若皇上真有意立太子,大皇子還是首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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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話,是我自己加上的。

我雖和張良毅成親不過一年多,對他的脾性還算了解,自入冬之后我就再沒聽他提過二皇子拉攏之事,只怕他已經站好了隊。

“你放心,”他握住我的手,低聲說道,“我心里有數。”

“我知道,你拿定了主意,便是輕易不肯更改的。”我嘆了口氣,“只是你萬事小心些,畢竟,祥兒還不到一歲。”

“只消再添把火,讓輔國大將軍倒了臺,屆時大皇子沒了依靠,”他聲音很低很低,“阿瑜,你信我。”

“……張良毅,”我的心臟抑制不住地砰砰跳,“我們的日子,已經夠富貴了。”

“我不要什麼潑天的富貴,”他低聲說著,“我要我能光明正大地帶著我的女人出門,我要我能讓我的女人睡個安穩覺,我要讓我的女人可以高高興興地出門宴賓,而不是只能呆在府里。”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

“你信我。”

我不知何時攀上了他的肩頭,淚水簌簌落下,泣不成聲。

小時候我在宮里,是臣女,要處處禮讓皇子公主,不然就是蔑視天家。

長大后我被父母接回了家里,因著這張臉我什麼活動也不敢參加,什麼宴會都不敢去,唯恐惹禍上身。

后來我婚約被毀,父親為我選了一個大我近十歲的老男人,我抗爭過,卻還是妥協了。

我只是很習慣受委屈了。

可是我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這麼一個人,把我的委屈都看在眼里,會有這麼一個人,一點委屈都不愿意我受。

“……我是很委屈,是很害怕,”我趴在他的肩頭,“但是我更想要你好好的,要我們一家三口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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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的。”他收緊手臂,“一定會的。”

24

入夏了。

今年夏日多暴雨,一個月里竟是有十幾天有雨,北方尚且如此,南方就更不必說了。

自入夏以來,已經有三個州上報洪災了,朝廷倒是不缺銀子,只是白花花的銀子分下去,就跟打了水漂一樣,沒有半點回響。

皇上病好了大半,便又恢復了早朝,這日早朝尚未開始,就聽見外面登聞鼓被人敲響了。

咚咚咚的聲音吵醒了京城大半官邸,就連張良毅都在黑夜里翻身坐起,我問他怎麼了,“只怕今日有大事發生,我得趕緊上朝去了,你接著睡便是。”

我也沒了睡意,熬到天亮了這才敢著人出去打聽打聽,到底發生了什麼。

原是今年因澇受損最嚴重的青郡縣縣令入京告御狀了。

我聞言一驚,皇上大病初愈,正是整治朝廷作風的時候,這時這個縣令進京,且不說是誰的手筆,只怕又要有一番動蕩了。

快半夜張良毅才回來,他的指尖微涼,攥住了我的手,“阿瑜,皇上派我協同二皇子去青州查明此案,天一亮就走。”

“這麼急?”我驚異道,“難不成此事還牽扯出什麼大案?”

“青郡縣連同周邊三四個縣城,一場洪災,五萬人口傷亡過半,單青郡縣就沒了七千婦孺,”張良毅說起來也是咬牙切齒,“青州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卻隱瞞不報,朝廷月前就撥了銀子下去修理堤壩,如今卻不知道這銀子所去何向。”

“大皇子力薦二皇子接了這差事,二皇子順水推舟,要我護行。”

“那傅縣令本就難逃其咎,又不甘心縣里白白傷亡了這麼多百姓,易了容從青州跑到京城,說完事情就以死明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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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太對。”我沉吟片刻,“青郡縣死亡七千人,作為縣官他本就難逃一死,如今他上京來,若要說為自己爭取一線生機,又何必撞死在御前?倘若說他要為青郡縣百姓鳴冤,這樣大的事情,青州根本瞞不住,即便是沒有他來,最多十日也會傳入京中,只怕這人是為了搶在其他人前面,將這件事情捅出來。”

張良毅半信半疑,“阿瑜?”

“二皇子答應的這麼痛快……”

“若是有個貪污,瀆職,瞞上不報的罪名,再加上近兩萬人的傷亡,便是扳倒一個太子也足夠了。”

“這件事,實在是兇險。”我眸子里滿是擔憂,卻架不住張良毅篤定,“倘若皇上本就有意廢了大皇子呢?”

“縱使皇上再不滿大皇子,大皇子都是皇上的第一個孩子,都是皇上心里最重要的那個孩子,尤其是大皇子在皇上心里……赤誠。”

“若是這份赤誠變成了愚鈍,只怕皇上會很失望吧。”

“你既是跟了二皇子,也該對二皇子有所了解,縱使這兩萬人口的性命并非他所為,他也有冷眼旁觀的過錯。”

“我知道。”張良毅嘆了一聲,輕輕抱了抱我,“我媳婦若是男子,只怕也能上朝堂做個謀臣。”

“只是阿瑜,我還是不愿意你想這麼多,容易老。”他伸手摸摸我的腦袋,在我眉間印下一個吻,“等我回來。”

25

我沒想到,他這一走,入秋了都沒回來。

按照“鋼鐵直男”的腦回路,沒事的時候給媳婦帶個花帶個點心都是應該的,只是忙起來連信都不回,媳婦也是能理解的。

或者說,是不是到手的媳婦兒也不用用心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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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他這一程兇險與否,只是斷斷續續收到了三四封他的書信,信里只報了平安,其余的一概不說,我瞧著這信似乎有被打開過的痕跡,心里了然。

直到入了秋,祥兒都會爬了,他爹還是沒回來。我們留守母子每日在府里吃吃喝喝學爬鍛煉,日子雖然無聊,有祥兒陪著,倒也還能過。

有一天秋雨連綿,半夜雷雨交加,祥兒哭了,我起來哄他,心里總覺得不安,只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

第二日,春枝匆匆忙忙進來,“夫人,不好了,將軍被皇上派人羈押了。”

“什麼?!”

“青州的種種證據都指向二皇子母族,青州刺史上折子狀告李家貪吞官銀,罔顧流民,二皇子中飽私囊,隱瞞不報,還說將軍與二皇子暗中勾結站隊,意欲奪嫡!”

我聞言眼前一黑,張良毅來信不過寥寥數語,我對青州的局勢一無所知,只說備馬要去國公府,隨即匆匆忙忙去找父親商量對策。

父親正在書房與手下議事,見我趕來,不由得皺起眉,“朝政大事,你一個婦人家,摻進來做什麼?!”

“父親!”我氣還沒喘勻,“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女兒無意摻和朝政大事,只是想知道張良毅為何會被關押?”

“你且去陪陪你母親,這件事你一介女兒不要管了,張良毅和二皇子不日回京,屆時便知道發生了什麼。”

約莫三日過后,張良毅和二皇子就被送了回來,只是一回京就被送進了詔獄,皇上暫時沒說用刑,他們倒也無事,只是詔獄關卡重重,我送不進去信,塞了銀子也不好使,縱使心急也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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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只給了我一句保障,他說若真有什麼大事,他必豁出去一張老臉,保下張良毅性命。

張良毅被關押進詔獄的第四日,獄中傳來消息,說他起了三日高熱,再燒下去,只怕要不行了。

一盒又一盒的銀錢送進去,好歹能給他請個大夫,只是又過了兩日,一直沒有好消息傳出來。

直到這日深夜,有位老嬤嬤來訪。

她自稱是宮里人,拿給我看的腰牌,卻是清清楚楚地寫著二皇子。

“老奴奉命,來給夫人送些小東西。”

箱子打開,是郡主的服制和首飾。

還有二皇子親手寫的一張小紙條。

“聽聞元慧皇后盛寵安華郡主,郡主自由出入宮門的腰牌,至今未曾收回。若是有郡主親自為宣威將軍求情,父皇必能網開一面。請郡主莫慌,父皇原本只是屬意郡主嫁與吾為正妃。”

算無遺策二皇子。

好一個,算無遺策的二皇子。

第二日,又是雨天。

秋雨連綿,地上已經積了一層水,雨滴落下,又泛起層層漣漪。

雨大,風也大。

我換上從未穿過的郡主服飾,滿頭珠翠壓得我抬不起脖子,坐在梳妝鏡前糾結一番,我還是去了小半首飾,只留下幾樣規制的首飾。

“這麼冷的天,夫人要進宮去,”林嬤嬤對于我要做什麼,心里清楚,只是嘆了一聲,“夫人一路小心。”

“我知道,嬤嬤。”我接過祥兒,最后抱了好一會兒,才交給林嬤嬤,“祥兒就交給嬤嬤了。春枝春葉太年輕,我放心不下……日后嬤嬤也替她們找個好人家。”

“老奴省得。”林嬤嬤接過祥兒,眸子里滿是不舍,我拉著他的小手,“衛平,和娘說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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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揮著小手,懵懵懂懂的樣子,實在是讓人心疼,我掐去眼角的淚水,“等娘回來。”

馬車緩緩向皇宮駛去。張家離皇城不算近,這段路我只覺得煎熬,從宮里出來的第七年,我又要回到這四四方方的皇城里。

到了宮門口,我拿了蒙塵已久的腰牌給侍衛看,下人遞過傘來,我卻沒有接。

只是冒著雨,進了四方城。

走過紅墻黃瓦,走過狹長的宮道,走過空無一人的御前廣場,雨絲連綿,我在勤政殿前,緩緩跪下

皇上身邊的老人董公公,也是看著我長大的,他見我跪在御前,忙下來查看,只是瞧見我的臉,也沒忍住晃了晃神,“這位夫人可是安華郡主?”

“董公公,許久不見了。”

“是有七八年不見了,”他神情復雜地看著我,“這麼大的雨,郡主何必跪呢。”

他也知道我是為了什麼而來,“皇上和輔國大將軍在議事,只怕是沒有一個時辰說不完呢。”

“無妨,”我搖搖頭,雨水打在臉上,有些模糊視線,“公公只管去忙,我在這里等便是。”

董公公拿來傘,我卻伸手制止了,只是借著動作摘了一個鐲子塞進他的袖子里,“公公好意,安華不敢受,夫君還是待罪之身,我跪在這里,也算替他贖罪。”

“郡主放心,”董公公頓了頓,意味深長,“老奴不過是怕您花了妝。”

約摸半個多時辰,皇上叫董公公進去伺候,聽聞我跪在外面,一時沒叫我進去,只是不過一刻鐘,殿里走出來了一個上了年紀卻依舊身材魁梧的將軍,應該是輔國大將軍。

他看都沒看我一眼,直接走了出去,此時董公公這才攙起我,請我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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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案后面站了一個身著龍袍的中年男子,只是比起幾年前,他蒼老了不少,兩鬢已經生出了白發,眼角也有了幾絲褶皺。

我低下頭行禮,他卻一直在盯著我看。

也不是在看我,只是在透過我看另一個人。

許久之后,我才聽見他的聲音,“……你和你姑姑,實在是長得太像了。”

幾年過去,他身上的壓迫感消失不少,也沒有了和姑姑針鋒相對時的銳氣,“若你姑姑還活著,看見你長大了,該多高興。”

我聞言適時地落下淚來,“若姑姑還活著,安華也好想再見見她。”

“這麼多年,也不見你入宮,再一見,你都長大了,朕方才一個恍惚,還以為你姑姑回來了。”

“父親說,安華和姑姑長得太像了,總不想安華入宮,只怕皇上睹人思人,勾出傷心事,好好的宴會,叫安華敗了興。”

御案后的皇上搖搖頭,“即便是不看見你,看見像你姑姑的眼睛,嘴角,眉梢,朕都會想起你姑姑。宮中的人,個個都是玲瓏心肝,再沒有人,能像你姑姑一樣,和朕斗嘴了。”

皇上感慨極了,轉而問道,“你這丫頭,久不入宮,今日又跑到外面跪著,是想給張良毅求情不成?”

我跪下,叩首,“臣婦懇請皇上饒他一命。”

“此案未結,朕暫時不會殺他。”

“皇上,詔獄濕冷,夫君他高燒不退已有四五日,若是獄中有人刻意為難欲要他性命,只怕他撐不過這一劫啊。”

“此案未結,他也是重犯,”皇上哼了一聲,“兩萬人口的性命,十幾萬兩官銀,此事涉及太廣,朕輕易不能放他出來,你若是擔心,朕便派個太醫過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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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跪在皇上面前,流著淚,“皇上,張良毅一向呆笨,連書都沒讀全過,又哪里有什麼結黨營私的本事,臣婦聽了只覺得荒唐,他這個人,對誰都不設防,臣婦嫁給他的第二天,他就敢把全部身家都交給臣婦,也不怕臣婦中飽私囊,臣婦接管張家十幾日,就揪出來了好幾個蛀蟲,想來他在朝政上,也不是個聰明的,怕是不小心著了別人的道,叫人算計了才是。”

“你回去吧。”皇上最后沉默著,令人帶了我下去。

“臣婦,求皇上開恩——”我磕著頭,像極了那年皇上杖斃了姑姑身邊的老嬤嬤時,姑姑跪下來求他的樣子,皇上被我刺激到了,眼睛開始不清明,“你別求朕,別求朕。”

宮人呼啦啦圍了上來,說皇上又病了,我這才知道皇上已經是清醒一陣,不清醒一陣了,他看著我喊道,“謝瀾,謝瀾,朕什麼都答應你,什麼都答應你,你別走。”

謝瀾,是姑姑的名字。

“那皇上能放了張良毅嗎?”我輕聲說道。

“好,好,來人,放了,放了!”皇上有些瘋癲地吼著,宮人們去請了繼后過來,我拿著自己的腰牌就走,在繼后趕到之前,緊趕慢趕出了宮。

“去詔獄。”

黑暗的詔獄里充滿了血腥味,我拿著腰牌一路往前走,時不時有獄卒來攔我,“讓開!本宮是安華郡主,奉皇上口令,特赦領軍衛張良毅無罪!”

我拿著腰牌一路往前,逮誰兇誰,誰也不敢懷疑我假傳圣旨,我一路進到最里面的房間里,張良毅倚著墻壁坐在地上,旁邊的房間里,正是二皇子。

我對二皇子輕輕做了個“成了”的口型,要獄卒打開牢門放張良毅出來,隨即理直氣壯地支使兩個獄卒把人扶上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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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緩緩朝張家的方向走去,原本躺在榻上裝死的男人突然起身摟住我,力道之大,不是我能掙脫的。

“你怎麼會出現在這里?”他顫抖著音線,“你怎麼會來詔獄里,你去宮里求皇上了?我不是讓你在府里安心等著我回去嗎?”

“我怕你燒死在牢里,”我伸手捧上他的臉,“你連燒了四五日,燒傻了怎麼辦?你真要我改嫁嗎?”

“你別哭,”他摟著我,“宮里那麼危險,你怎麼敢進去,那,本就對你心懷不軌,你若是出了什麼事,你又讓我怎麼辦?!”

“我沒事,”我趴在他懷里,“我只是好想你啊。”

“對不起,對不起……”鋼鐵直男不會說什麼情話,只是翻來覆去地給我道歉,又死命地把我摟在懷里,生怕我下一秒就會消失。

我二人頭抵著頭相擁而泣,“我只想要你好好的……”

“我也只想要你好好的。”他故作堅強地替我擦去眼淚,“我不能允許你這麼冒險,哪怕是為了我也不行。”

“阿瑜,不會有下次。”

“絕不會。”

絕不會有下次,需要我抱著已死的決心去為他冒險。

26

等我們回了府,明面上他又裝作高燒不退昏迷不醒的樣子,夜里卻是悄悄離了府。

“媳婦兒,等我回來。”他說道,“這一次,你一定在府里等我回來。”

“我等你。”

沒兩日青州刺史翻了口供說他是受輔國大將軍威脅栽贓陷害二皇子,他說他對不起二皇子,只是一家老小都被輔國大將軍拿捏在手上,他也是迫于無奈。

之前的證據居然全被推倒,看起來天衣無縫的謊言一旦有了一個突破口就全堤崩潰,種種新證據都指向了輔國大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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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他的好外甥,大皇子。

從輔國大將軍府里搜出來的證據,足以讓皇上對此案下定論,輔國大將軍被判秋后問斬,一家婦孺全被流放邊疆。

朝廷上下一片嘩然,大皇子于勤政殿前長跪不起,唯有繼后被皇上召見入內,帝后足足談了三個時辰。

然后繼后回了中宮,屏退左右,自縊了。

牽扯兩萬人口傷亡,涉及十幾萬兩銀錢的青州一案終于了解,沒了舅舅和母親的大皇子,根本不足為懼。

而二皇子,皇上說,他舉報有功,特封靖王,分他去了戶部實習。

皇上的病越發嚴重,現在朝堂之上,幾乎是由二皇子做決斷,大皇子一派,屢屢受到二皇子打壓,已經是窮途末路。

暗中領軍護衛二皇子的張良毅沒能發揮作用,直到這件事塵埃落定,我才告訴他,二皇子派人來找過我的事情。

他氣極了,第二日便上折子,自請調出京去。

二皇子自然不應,安撫張良毅許久,又下旨給我這個空頭郡主封了豫州做封地,以示補償。

……

后來我才知道,當年姑姑難產,就是繼后的手筆。

皇上忌憚輔國大將軍,但是也能徐徐圖之,唯獨姑姑的死,讓他狠下心要繼后償命。

后來有一日,皇上突然召我入宮,二皇子傳信來,讓我放心入宮,他說皇上,已經是到了強弩之末的地步了。

只是張良毅還是不放心,親自護送我入了勤政殿,自在殿外候著。

我入宮時,皇上在為姑姑畫像。

“朕瞧了許久,還是覺得有些地方畫得不對。”皇上難得意識清醒,只是衣袖里的手腕細得讓人驚心,寬大的衣袖在他身上晃蕩,他滿鬢白發,執筆看著我,“一瞧見安華,這才想起來,你姑姑向來不喜歡濃妝,朕把這妝容加到你姑姑臉上,反倒失了神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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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知站在皇上身旁,沉默地為皇上磨著墨,皇上卻誰也不理,只沉浸在作畫里,直到皇上一副畫畫完,他拿著那幅畫看了又看,“阿瀾,阿瀾。”

皇上沉浸在自己的畫里,我悄悄退了出去。

晏知也跟著出來,他叫住我,“……阿瑜。”

“……”我猶豫了幾息,還是叫不出那一聲“晏知哥哥”。

“小晏大人。”

晏知嘆了一聲,笑了,我二人并排著從樓梯上往下走,今日倒是個難得的大晴天,蔚藍的天空上只飄過幾朵白云。

“我其實一直想問你,如果你能遇見現在的我,我們是不是有機會能在一起。”

我抬眸看了一眼身側這個身著紅衣腳踩官靴的小晏大人,他現在是二皇子身邊的得力謀臣,早已經不是幾年前那個白衣飄飄笑容溫暖的少年郎了,我微微一笑,“不會。”

“可能,幾年前的我,會為幾年前的那個白衣少年所心動,但是應該不會喜歡上一個滿肚子計謀的晏大人。”

“兩年前父親跟我說,要我尚公主,我反抗不從,可是我無權無勢,甚至還要依附家里,父親狠狠打了我一頓,我從此發誓一定要往上爬,一定要自己操控自己的人生。”

“兩年前我也是在家里狠狠鬧了一頓,我絕食,哭鬧,甚至放言要私奔,只是父親舍不得打我,還是告訴我為什麼我一定要盡快嫁人,所以我妥協了。”我微微一笑,“只是我這樣抗爭,不是為了你,是為了我自己。”

“而你這樣抗爭,也未必是全然為了我。”

“晏知,太聰明的人,會相互吸引,但是并不適合相愛。”

這場事變里,唯一沒有被牽扯進來的,只有榮平。

“你昨天晚上被她刺了一劍吧。”我看著晏知活動不便的左手臂,“你的武藝,縱使比不上張良毅,躲開一個閨閣女兒的劍,也是綽綽有余。”

“你真的沒有喜歡上她嗎?”我最后沖晏知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看了看他腰間針腳粗陋的荷包,走開了。

張良毅在臺階下等著我,我撲進他懷里,“在和晏知說什麼?”

“沒什麼,”我揚起笑臉,“我只是笑話他,這麼聰明的一個人,也逃不過一個情字。”

“走吧。”張良毅看了站在臺階上悵然若失的晏知,牽緊了我的手,眸色暗了暗,“別讓祥兒等急了。”

“走吧。”

(全文完)

作者:十里韶光

​來源: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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