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年前,我爹與鐘顯的爹是一家酒館的常客,他們因酒交好,常常約著一起喝酒,某天倆人喝得都有些上頭,雙雙勾肩搭背稱兄道弟,硬是給爹未出生的孩子定了個娃娃親。
更離譜的是,當時倆人可都是沒著沒落的孤家寡人,媳婦都沒有,哪來的孩子?所以,除了當日在酒館看熱鬧的客人,他倆都沒把這事當真。
哪想著這麼多年過去了,這事被有心人挖了出來捅到了皇上那裡,這可就不得了了。
按理說,皇上是不會管這種小事的,只是鐘家不同。
鐘家世代出武將,保家衛國,代代忠良。先皇在世時邊境就不太平,鐘家前後折進去幾代人。
幾年前,外族頻繁擾亂邊境,鐘顯的父親奉命出征,仗雖是打贏了,將軍卻死于傷病。鐘顯的母親性子剛烈,沒多久就跟著去了,偌大的將軍府只餘鐘顯一人。
為這事,皇上一直對鐘家有愧,如今鐘家只有鐘顯一個獨苗,他自然要管的。
眾所周知,我姐姐——我自封的「京城第一大美人」,恰好是爹的女兒。
皇帝的意思很明顯了,明裡暗裡的,也不說賜婚,只讓我爹自己斟酌斟酌。
爹騎虎難下,他一個六品小官,連上朝的資格都沒有,這時候沒人替他說話。
用腳趾頭想想,爹肯定是把這件事推給了侯府斟酌。于是,這件事結果就是,姐姐悄無聲息地把我給賣了。
這下好了,替嫁也就罷了,剛成親就成了寡婦,誰能受得了這窩囊氣?
我很想回家找我爹算帳,不想卻被嬤嬤拘在屋裡,說什麼頭七還沒過不宜外出。
這樣處處看管,還怕我跑了不成?
夜裡,我在床上輾轉反側,餓得睡不著,忍不住偷偷哭了出來,卻聽見屋頂瓦片有動靜。
我嚇了一跳,「誰在那裡!」
有人從屋頂跳下來,轉身進了房間。燭光下,只見來人身著黑色勁裝,臉上戴著一面鐵青色的面具。
晚上冷不防看到這樣一個人,我瞬間跳起來一把抄起燭臺,接連後退幾步問他到底什麼人。
只聽見那面具背後傳來一個沉水般的聲音,「你哭什麼?」
我的臉上還掛著未幹的淚痕,緊張地哆嗦,「你到底是誰,這裡可是將軍府,我大喊一聲就有幾千個護衛來抓你!」
這面具人似乎被我的虛張聲勢鎮住了,半天沒吭聲,過了一會兒才說,「我就是府裡的護衛,外面也沒有幾千人。」
我驚疑地打量了一下他的穿著打扮,確實有點像個武功高手的模樣,想起自己剛才的話,頓時感覺尷尬的不行,「你你……」
「你」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還是這面具護衛先開口:「我是……奉將軍之命保護夫人,夜裡聽到屋裡有哭聲,這才過來看看。」
……
我杵在原地,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下了:「我餓死了,你能給我弄點吃的過來嗎?」
應該是沒想到我會提這個要求,他怔了一瞬便點頭答應,接著從我手中拿走了燭臺,「蠟油燙手,夫人小心些吧。」
燭火閃爍不停,宛若我那神志不清的腦袋。
原以為他能偷個雞腿回來就罷了,誰曾想這人竟提了個食盒回來,果真是個有本事之人!
我一向是個心大的人,填飽了肚子,瞬間覺得陰霾一掃而空。
見我打著哈欠準備睡覺,這護衛終于忍不住開口,「夫人就沒有什麼想問的嗎?」
我「哦」了一聲,十分真誠地問他,「你家將軍現在長的好看嗎?」
「……尚可。」
我滿意地點了點頭,那我沒問題了。于是將這人晾在了一邊,倒頭睡了。
我實在是太累了。
四周寂靜無聲,半夢半醒之間,好像有人給我蓋上了被子,門吱呀一聲關上,一切都歸于平靜。
3
第二日一早醒來,將軍府裡仍是吹吹打打的聲音,我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鐘顯該下葬了。
我作為他的遺孀,自然是要抱著牌位走在最前面。這場葬禮將軍府辦的很低調,低調到沒有一個人過來弔唁,連所謂「看重他的」皇上也沒派人過來。
鐘顯好歹也是堂堂的鎮北大將軍,葬禮辦的如此簡潔隱秘,倒也真是奇怪。
不過我很快為這事找好了理由——想必是怕邊疆聽了消息再次作亂吧,鐘顯這一死,那些隱藏在暗處的狼子野心不得不防。